聞命死死卡住脖子,一點一點,“咯嘣——”一聲,掰斷了對方的手腕。
弗洛倫發出慘叫,左手軟塌塌垂下。
奧黛麗驚呆了,嘴唇直抖。
聞命殺紅了眼睛,那是一種非常緩慢的折磨,他一直盯着弗洛倫越來越恐懼的表情,甚至在聽到骨頭折斷聲時,猛然露出一個非常森寒的笑容。
那一刻他的表情是扭曲又可怖的,仔細看的話,暴虐的眼中痛苦和快樂夾雜,然而最深處又透着深深的恐懼和絕望。
他背對着所有人,所以看不到,時敬之的眼睛,靜靜落在他身上,“你怎麼敢…”
聞命聲音嘶啞地說着,感覺視網膜裡充滿了屍臭味:“你怎麼敢…”
然後他一點一點,收攏了捏住對方喉嚨的雙手,弗洛倫發出瀕死的岔氣聲。
“救救他…!”奧黛麗忽然沖向時敬之,跪在他身旁說:“救救他!”
她不停在胸前畫十字,急到哭,六神無主地渾身直抖。
然而對方并沒有看她。
很奇怪的,對方一直望着聞命的背影,眼中出現一種複雜的情感,恍然、痛苦、迷茫、還有一絲難以言說的歉意。
歉意…?
接下來發生的一切讓她大為震驚。
“離開這間屋子,聞命。”時敬之望着他的背影說。
聞命揍人的手突然停下了。
然後他沒聽見一般,一拳一拳用力砸下去。弗洛倫的身體仿佛已經完全融入了破舊的牆壁。
“離開這間屋子,聞命。”
時敬之又說了一遍。
他不停重複,随着他講話越多,聞命打人的頻率越快,後來亂七八糟,他仿佛隻是在困獸般暴躁地宣洩。
“離開這間屋子,聞命。”
“你打他是沒用的。”時敬之低聲說着,緊接着用一句話讓聞命的行為戛然而止。
那句話聲音特别小,但是時敬之知道,聞命聽見了。
因為緊接着對方揮舞的拳頭就停在了半空。
*
那一天可能是時敬之在重逢後,第一次看到聞命哭。
男人後背的肌肉緊繃,但是他慢慢松開了雙手,轉身沖他踉踉跄跄走過來,着魔一般嘴裡喃喃着,“你怎麼敢……”
“你怎麼敢……”
他看向時敬之,渾身一僵,突然沖過來,
死死抱着他死死不撒手。
聞命陷入一種瘋狂的狀态,捧着他的手和臉不停地檢查,把每一根毛發都不放過,
“小敬?!”他沖上來,空着兩隻手,圍着時敬之轉圈,想碰又不敢碰,滿臉驚慌:“你有沒有事?”
他不停比劃說:“你有沒有受傷?”
可是不論他怎麼說,時敬之都沒有反應,他隻是用一種很安甯的,又很平靜的對方望着聞命,像是看着某個肆意哭鬧的熊孩子。
“小敬?”聞命惴惴不安地看他,一臉茫然。
“聞命。”時敬之把剛才那句話又重複了一遍,可是他剛開口,聞命就沖上來捂住他的嘴巴,把他死死抱住怎麼也不撒手:“好了!不要說了!”
“都過去了!沒事了!沒事了!沒有關系你沒有受傷……!”
時敬之把剛才的話又重複一遍。
擁抱他的身體瞬間不動。
他直挺挺站着,透過聞命寬闊的肩膀,一直看向前方,弗洛倫的五官扭曲,四處充滿紫色和青色的淤痕,
“滾出去!!!”聞命突然嘶聲大叫:“滾出去!全都滾出去!”
“滾!”
奧黛麗輕微的哭泣全被憋在嗓間,空氣靜地隻剩下海潮聲。
屋内突然傳出一聲哭泣。
很突兀,愈演愈烈,愈來愈響,然後像是悶在什麼鼓面中,如被包裹在密布雲層中的沉悶雷聲。
聞命的臉全都埋在他的脖頸中,他猛吸一口氣,很慢、很慢的,淚水流進了時敬之的脖頸中。
聲音裡全是難言的脆弱。
“你怎麼敢……”
他壓抑又絕望地哭,甚至把拳頭都給塞進了嘴巴裡,似乎就可以把那些哽咽全部堵在胸口。
“擡起頭來。”時敬之說。
“擡起頭來。聞命。”
“把頭擡起來。”時敬之說:“聞命。”
“聞命。”時敬之感覺脖子某側對方的鎖骨很硌人,他望着牆上布滿的血污,又慢慢轉過臉,看向對方。
他的目光久久停留在聞命臉上,伸手摸了摸他的臉,用手指一點一點描摹他的眉眼,把眼角和側臉濺到的血迹輕輕抹去。這個場面其實很溫情,但是聞命聽到腦子裡嗡嗡直響,時敬之的手指撫過的地方,漸次彈起悲傷的旋律。
時敬之很緩慢又仔細地為他擦拭臉上的血迹,音樂變得更大聲了。
聞命漸漸忘記了呼吸。
時敬之一絲不苟,這是這麼多時日以來、甚至是重逢以後,他第一次,對着聞命露出這種安甯,柔和,憐憫的表情。
“聞命,不要難過。”時敬之捧着對方的臉,無比鄭重地,在他眼角邊輕輕落了個吻。
他的語氣很輕柔,卻又無比堅定,讓人難以抗拒。
“不要說……”聞命突然慌慌張張:“不要說…求你别說求你!”
可是對方看着他,因為眼神太過溫柔,簡直像是一場美夢。
時敬之看着滿眼驚恐的男人,心裡忽然覺得他很可憐,也很可悲,他把那種感覺狠狠壓下去,轉而平靜地開口說:“我是自願的。”
聞命遍體生寒。
就在遙遠的海浪聲幾乎把整個世界吞沒,鹹腥的海風吹地時敬之渾身彌漫着寒氣的時候——
寂靜的屋内,聞命猛然發出一聲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