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歸一,萬象更新,有休沐一天。再加上初十旬休,難得有兩日連假。
而于李羨而言,似乎并不算真正意義上的清閑。他一早就進了宮,陪同皇帝過節。
吃完蟹,賞完菊,回來已是後半午。狸奴蜷成一團躺在院子裡,賴洋洋地曬太陽,像個熟透的柿子,身上黑色的部分剛好湊成一團,正如柿子柄。
“你倒是安逸。”李羨念道,抱起貓,信步走到一旁斜陽照耀的美人靠邊,坐下,跟貓一起曬起了陽光。
他穿着偏深的藍色,不過須臾,便被照暖了。
“殿下,”靈犀奉來一直在竈上熱着的醒酒湯,勸道,“喝點醒神吧。以防等下頭疼。”
他确實喝了不少酒,比以往的宴會都多——他不常在席面上一個勁喝酒,秋獵回來以後還有意識少沾,現在卻弄得一身酒氣,連懶怠的貓都不願意在他身邊多呆,稍一松手,就跳了出去。
哐當一聲,旁側的花盆被貓一個蹬腿踹翻,灰土撒了一地。
是殿下前幾天手植的花。
靈犀連忙放下食盤去收拾。
廊下的李羨端着解酒湯,面無表情,垂眸看着傾倒的盆栽。
随手移種到花盆裡的蘭草,本來還抱着希冀或許能熬過這個秋冬,生出新根。早幾天還會時常看一眼,澆澆水。也不過是奢望罷了——葉片邊緣已經開始不可遏制地發黃枯萎。
斷得那樣幹淨的根,多雨溫暖的春天尚且不一定能成活,何況是幹冷的秋日。
或許不是不知道那天的拒琴意味着什麼,可他還是自欺欺人地種下了這株蘭草,在秋天。
「秋風清,秋月明。落葉聚還散,寒鴉栖複驚。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
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
李羨嘴角微牽,一口飲完溫熱的湯,擱下碗,進了内間,淡淡留下一句:“扔了罷。”
俯身收拾的靈犀一頓,擡頭望向李羨的背影,細眉微颦。
原以為殿下是為什麼所惱,現在看來,似乎不是那麼回事。如果隻是簡單的動怒,沒道理持續這麼多天,一直沒什麼精神頭的樣子。其中似乎還摻雜着其他感情。
某種悲傷的感情。
靈犀将花盆擺好到一邊,擔心地挪步到門口,開口欲問:“殿……”
“殿下,”一個侍女快步而來,報道,“京兆府尹派人前來,有急務要親報殿下。”
大過節的,聽起來可不是什麼好事。
李羨不禁蹙眉,“什麼事?”
跟随而來的京兆府差吏答道:“有揚風書院考生檢舉,同院學子蘇潤平,身有來曆不明錢财千餘兩,又曾做過與鄉詩題目極其相近的文章,疑似與表兄禮部郎中衛源暗中勾結,以權謀私,洩賣考題。
“大理寺卿已經聞訊趕至京兆府衙門,說事情尚未明了,重陽休憩,陛下又身體有恙,不宜輕易驚擾,已經和府尹大人協商先審問清楚再行明奏。事關國本,府尹大人不敢自專,特命小人前來向殿下先行禀明。還請殿下示下。”
按照正常流程,京中凡有不平事,應先至京兆府擊鼓鳴冤。府尹審定後,再交大理寺複核,刑部執行。若有重大案情,應着三司會審。
事情還沒到大理寺這一環呢,大理寺卿就上趕着參與其中,真是握發吐哺。
京兆府尹也是反應快,隻是不知希望得到什麼示下。
李羨默然聽完,袖中手指碾了碾,道:“裁案斷獄,孤一無所知,也無權幹涉,還請府尹大人費心,仔細審查。若為實情——
“決不姑息。”
***
“怎麼可能?”
衛源和蘇潤平被京兆府帶走,至夜未歸。衛府上下,燭不熄,人無眠。
屋内,衛夫人聽完衛漪講完原委,隻覺得荒謬,泫然欲泣,“潤平和終明怎麼可能偷題漏題?”
終明正是衛源的表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