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漪也急得跺腳，“何嘗不是呢？可哥哥他們被關在京兆大獄中，正在連夜受訊。說是幹系重大，連探視也不讓。那些往日有交的大人們，一個個也都開始望風而動了，不想牽扯、閉門不見的不在少數。僅這些消息，也是爹爹他們好不容易探得的。”

一旁的蘇清方不自覺擰眉，懊悔似的自言自語：“可潤平身上怎麼會有那麼多錢呢？我當時應該問清楚的。”

上千兩，說蘇潤平沒做點什麼，蘇清方是不相信的。

科舉取士，乃頭等大事之一。考子舞弊，發配充軍的都有。官員徇私，更是免不了貶谪革職，亦不乏判處死刑者。秋闱雖不比春闱，不過是一府一道之事，可這裡畢竟是天子腳下，豈可容忍。

也是偷聽父母講話的衛漪抿了抿唇，支支吾吾道：“聽說……是潤平哥哥幫人臨摹了一幅《雪霁帖》得來的。隻是潤平哥哥自己也講不清給錢讓他寫字的人是何來曆，隻說是個姓鄒的商人，那幅字更是下落不明。”

衛漪越說越害怕，“清姐姐，這要是說不明白，罪名是不是就洗不脫了？會不會殺頭啊？”

蘇清方愣怔，不想竟是這樣一個兜轉由來。

餘光裡，身側的衛夫人聽到“殺頭”二字，又憂又急，一齊攻心，雙腿霎時發軟，竟直挺挺地向後躺去。

“娘！”

“姑母！”

蘇清方和衛漪俱是一驚，趕忙攙住衛夫人入座。

衛夫人靠着矮幾，捂着心口，哽咽念道：“《雪霁帖》？這是做得什麼孽……”

“娘，你先别急，”蘇清方撫着衛夫人的背，安慰道，“我明天去拜會一下楊禦史，或許有轉機。”

禦史台掌邦國刑憲、官員糾察，與刑部、大理寺并稱三司，同審大案要案。潤平和楊家姑且也算有一段因緣，《雪霁帖》又在楊禦史手裡，若能得楊禦史援手，一切或許就能柳暗花明。

次日一早，蘇清方首先去了京兆獄，想跟潤平問個清楚。然而無論如何求情利誘，獄卒都無動于衷，執杖轟她們走，連帶食盒也被掀翻在地。

哐當一聲，瓷盤炸開，飯菜湯汁混雜在一處，和着塵土，四散流去。

歲寒回身看向蘇清方，可惜又委屈，“姑娘……”

蘇清方默默歎出一口氣，收回目光，沉聲道：“走吧，去楊府。”

楊府外，仆從幫蘇清方通報過後，一個褐衣的中年人不疾不徐出來，自稱是楊府管家，拱手歉道：“蘇姑娘，實在不好意思，我們家大人出去了。”

蘇清方眉心微動，仍抱着希望，“請問楊大人去哪裡了？什麼時候回來？”

管家搖頭，“這個小人就不知道了。大人也沒說。姑娘不如先回去，待到大人回來，小人會把姑娘來過的事告訴大人的。”

蘇清方連忙道：“清方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親自和楊大人說……”至少讓她等一下。

然而話還未說完，管家比出一個送客的手勢，便轉身進了大門。

蘇清方想追上去，被護衛長臂一擋，攔在門外。

蘇清方左右瞅了瞅奉命辦事的門衛，一個個表情肅穆，隻能退到台階下石獅子旁邊等候。

天空陰沉，日頭不顯，腳下影子也不甚明晰，卻可以感覺到時光流逝，已過了正午多時。

忽然，朱紅門楣裡出來一個身着绯色官袍的大人。

蘇清方往前走了幾步，定睛一看，并不是禦史楊璋，又沉下臉。

陪同在旁的歲寒捏了捏站酸了的腿，“姑娘，我們就這麼幹等着嗎……”

“不要等了。”歲寒的話音未竟，又一名少婦出來，提着一個食盒，殷殷勸道。

“少夫人。”蘇清方屈膝，但因為站得太久，膝蓋發痛，動作有些遲鈍。

“蘇姑娘，”楊少夫人緊忙伸手扶起蘇清方，愁歎道，“我見你等了這麼久，實在于心不忍。你是個聰明人，該知道的。家父身為禦史中丞，監察百官，這個關頭，不能也不會見相關人員。就算你再等兩個時辰，也不會有結果的。”

蘇清方心中方才浮起的一絲欣慰頃刻便被澆滅，不自覺皺眉。

蘇清方默然少許，獻出手裡的卷軸，懇切求道：“少夫人，這是家父私藏的趙逸飛真迹——《雪霁帖》。當初因為不舍父親遺物離身，所以沒有告訴任何人，此物在清方手中。清方别無所求，隻希望少夫人能把那幅假的《雪霁帖》給我。”

楊少夫人緩緩把蘇清方的手推了回去，為難道：“蘇姑娘，實在不是我不願意把那幅字給你，而是幾個月前，太子殿下就把那幅字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