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亦然翻開顧客的信息表，首先注意到的是對方好到不可思議的筆迹，一手标準硬筆小楷，筆畫抑揚頓挫，标準得能印刷成冊做臨摹模版，一看就是家風嚴格出來的乖乖小孩。

不僅如此，很少有人會如此認真地填寫一份表格，大家都當走流程，要麼敷衍，要麼空着，他卻盡量把每一欄都寫上了字，想要遊覽的地方那一行更是特别，寫的不是著名景點，而是——

“書上說，樹是天空的脈搏，我想站在高處看看，脈搏的跳動會不會更強烈一點。”

她有點迷茫，這是想看樹？

江湖解釋：“意思是往山上走，去看風景，這小子是個文藝逼。”

柯亦然：“萬一人家是植物愛好者，來觀察……”然後自己也編不下去了。

江湖：“呃……”

回到表格上，和江叔說的一樣，年齡、籍貫和酒店地址一欄，他寫的都是“保密”，字迹工整，規範卻不可告知，像藏着很多秘密的樣子。”

最後她的視線才移到最上面的名字，紀雨。

柯亦然思考了幾秒後，問了一個問題，“江叔，他有錢嗎？”

江湖挑眉，饒有興緻，“你對人感興趣？”

柯亦然頭擺成撥浪鼓，什麼呀，這可是他的衣食父母，“我隻是想知道，他有沒有錢付你費用，如果他真的是離家出走、想不開的，你不僅拿不到錢，人家家長也要找我們事兒。”

提到這個，江湖也拿不準，“這小子一看就是有錢人，不說戴的是塊名表，就是那個氣質也不同凡響，而且人家來的時候就付了全款，根本不差錢。”

柯亦然鄭重其事，“那就更不能讓他輕生，不能死在服務結束前，我會保護好他的。江叔，我想接這單。”

江湖在權衡，柯亦然高三還想兼職，擺明了缺錢，這單下來的費用不少，可以幫她緩解下危機，隻是他隐隐還有點猶豫……不等他說話，眼神鷹眼一樣，率先捕捉到了門外來人。

他大臂一揮，“诶，正好你來了，你們認識一下吧。”

柯亦然也看到了門外來了人，猜測就是紀雨，江叔直接介紹，這說明他同意了，她緊張到冒汗。

紀雨推開玻璃門，晴雨娃娃發出丁零一聲響，然後他進屋，站定在兩人面前，這人格子襯衫、黑褲白鞋，幹淨得自帶舒膚佳氣味。室内光因為比室外暗，棒球棒擋住，好一會那張臉才徹底顯露出來。

柯亦然對他的初印象，皮膚薄薄一層，透亮地能看清底下的毛細血管，臉型消瘦，身體單薄，輕飄飄的，不拽住就會被風吹跑。

脆弱、無助、可憐，本能地，柯亦然想要保護他。

紀雨雖然瘦，但個子很高，柯亦然仰頭才能和他視線對上。紀雨有一雙憂郁沉默，能沉溺所有事物的漆黑眼眸，眼睛很美，卻很空洞。

就一眼，她想到了自己在老家院子裡看到的天，頭頂碎星點點，天幕黑沉遼闊無邊。大多人愛星，賞星，把天空當背景闆，追逐星辰的大小和連線。

柯亦然有些特别，她每次都會故意從亮處到達暗處，就為了眼前突然出現的那一瞬間的黑。黑色可以給她安全感，令她覺得自己被天地包容，體會到人類渺小如螞蟻的安定感。

她知道自己不是天上的心，更不是能和群星比較的謠言存在，她有獨特的美，隻有少部分人可以看到。她直覺，面前的男孩會是她的同類。

此時的她并不承認自己對面前的男孩一見傾心，隻當對方是個和她一樣有很多故事的可憐人。

可惜，下一秒，紀雨終結了這份好感，“我是來取消訂單的，短期内不需要地陪了，麻煩老闆給我退款，我可以付違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