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小樹林,來到大街上,之前聯系的長輩派來逮人的兩位警察叔叔姗姗來遲,和他們正巧碰上。
對方例行詢問:“看清嫌疑人的長相了嗎?我們有大數據,一查就知道,慣犯都有案底。”
柯亦然這才意識到,這個英雄救美的計劃有多簡陋,紀雨準備充分,她露餡是遲早的事。可志剛哥答應來幫她,她不能給他們的店找麻煩,不然不止外婆要打她,成婆婆也得拿拐杖捶死她。
“紀雨~”她拉紀雨的衣袖,左右晃來晃去,低垂眼眸,再擡起眼裡全是歉意,“以後再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我發誓。”
紀雨不吃這套,收回袖口,點頭,“好。”
辦事的警員見幾人的中心居然是一個小男孩,心态産生變化,站姿也輕慢起來,更加沒把這起案件當回事。
他嘴裡油膩膩的,“怎麼?女朋友被欺負了?男人還是要練壯一點,這麼瘦怎麼保護喜歡的女孩子?哈哈哈哈,說你還害羞了。”
紀雨不是害羞,明明是黑臉了,嫌疑人的臉?好,我記住了,不僅記住了,警号也記住了。
他直接讓他們打道回府,“沒什麼事了,你們回去吧。”在面前真礙眼。
警員張大嘴:“啥?”有一種權力被挑戰,意想不到的震驚。
他們還不放過,“走什麼走,欸……”
柯亦然害怕這倆人壞事,勾住紀雨的手肘,連拉帶拽地牽走了。走到前面一條街,站在遊客衆多的紀念品店門前,紀雨再次不習慣身體被觸碰,看見面前人來人往的路人心裡就返酸水。
這是第三次甩掉她的手,臉色發白地說:“沒事我就回家了。”
“怎麼沒事?有事!”
柯亦然狗皮膏藥一樣又粘了上去,她看過網上說,治療潔癖可以采用脫敏方式,隻要次數多了,潔癖的程度就可以降低。反正都沒自尊過一次了,她現在臉皮城牆一樣厚。
“我還沒吃過橋米線呢!”
紀雨不解:“什麼?”
一般人都能讀懂“沒事我就回家了”這句潛台詞裡的散客意味,怎麼偏偏她就讀不懂?!
柯亦然不僅不退,還特意湊近,兩手臂撐開,為他在喧嘩鬧市中開辟出一塊沒有行人打擾的地方,她語調輕松,“我還沒吃午飯呢,你不是幫我把錢存到了米線店,我現在餓了,你陪我去。”
紀雨好看的臉上,眉頭緊皺,睨了一眼她這把自己圈養起來的動作,很怪異地感受到體内油然升起的一種不常見的感覺,有點熱熱的,好像是一種久違的溫暖,一種真心被關切和照顧的愛意。
他理不清,想不明白,便直接問出來,“為什麼?”
你為什麼這樣對我?
柯亦然保持手臂動作,甚至在有路人沒看路要撞過來時,轉換角度,替他遮擋。
眼神看周圍,一邊随意地說:“啊?什麼為什麼?肚子餓有什麼原因嗎?就……”她摸摸餓扁了的肚皮,感覺自己再不吃點東西就要虛脫了,“感覺到了就付諸行動啊,這不是本能嘛。”
别磨蹭了,餓餓餓,“難道你不是嗎?”
紀雨曾在書上看到,有的人天生具有愛人的能力,但對一小部分可憐的人來說,這項能力需要習得,甚至有的人一輩子都學不會。
不要給人拒絕自己的機會!柯亦然再次先斬後奏,拉着紀雨的手,在古城青石闆路上小跑起來。
紀雨害怕熙熙攘攘的行人會撞向自己,心髒捏緊,空氣中各式各樣的食物味道,酸甜苦辣鹹都有,一道道往鼻腔裡鑽,麻木遲緩的身體五感被調動起來,他全身都産生了極強烈的不适感,頭頂天旋地轉,幾乎下一秒就要暈倒發病。
咚咚咚,心跳加速,他快要支撐不住。
就是在這樣的時刻,柯亦然突然回眸朝他爽朗一笑,她又大又圓的眼睛眯成了一條彎彎的縫,咧嘴大笑,嘴邊闊成兩個括号,她的笑容不是寫真照上标準又刻闆的那種,而是由衷真心地感到開心和喜悅,生動極了的真實。
她轉身想和紀雨說:“喂,你發現了嗎?跑起來,大家就會避讓你,不需要你躲避他們,他們自會讓出一條路,然後這條路就可以帶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酷不酷?”
你是自由的,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在任何地點,在任何時間,因為你本來就是自由的。
好像大腦在放煙花,又好像一瞬間變得真空,那一刹,他飄過了很多想法,卻也可能隻有一個想法,這個人和他太不一樣了。
不同的生長環境,不同的為人處事方式,主動得可以說野蠻和無章法,做什麼都沖動不計後果,但又隻能是她,是茂密野生森林裡一隻跳脫的野兔,那麼蓬蓬勃發的生命力,有着渾身使不完的力氣,和源源不斷生成又不吝啬付出的愛意。
她是他的反面,又某種程度上深深地打動感染了他,就在風流動起來的那幾分鐘裡,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十八年生命裡最自由野性的時刻。這,是因為她。
——感受到了就付諸行動啊,這不是本能嘛。
醍醐灌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