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怎的……”外邊忽地傳來了村長聲音,提醒了幾人。
村長因大殿被毀、信神變妖之事,一時之間仿佛衰老了十歲,他拄着一根木頭,來尋時久。不曾想,才見着正殿被毀的慘景,如今又遇着偏殿裡一片狼藉。
他面色愣怔,步子也慢了下來,一雙手忍不住地顫抖。
時久忙地上前解釋:“幾位師父方才在這裡制服了巨蟒蛇妖,不得已才毀壞了偏殿。”
惠隐雙眼巴巴地看着村長,最後卻隻躲在衆人身後,不敢發一言。
村長眼神将殿内幾人都掃了一圈,縱使心頭有氣,也隻得忍耐下來。他搭着時久的手臂,一雙渾濁的望着他,道:“方才有村民來說,村裡疫病似乎有消散之勢。”
“似乎是那古榕之下的水井起的效用。”
村長有些疑惑:“先前你們給我說了那水井被人下了毒物,我才提醒村民們先喝龍隐廟中之水,這怎的,後面又沒事了?”
還不等時久回答,李臨書忽地将惠隐扯到面前,“這事多虧了此位郎君。”
村長看向惠隐,惠隐面色漲紅,本欲躲閃開村長的打量,最後還是強迫着自己看向他——
他撓了撓頭,道:“小生略識得一些岐黃之術……”
村長被惠隐截斷的門牙一晃眼,忙地眨了眨眼,關切問道:“這位郎君的牙……?”
惠隐連忙一手捂住了嘴,欲哭無淚:“是先前不小心磕斷的,村長不必擔憂。”
村長這才松一口氣。隻是,他随即又對時久心痛道:“沒落了……”
衆人不解他何出此意,隻惠隐一頓,心中有所猜測,不禁顫抖着又往幾人後面退。
時久給村長搬過一張椅子,安慰他道:“村長不必憂心,大殿毀了可以再建,神像碎了可以再造……”
村長打斷他,一手拍在椅把上,“再造不了了!造不了了!”
忽然間,村長爬滿皺紋的臉上落下兩行淚來——
“龍隐村,自古就是受龍隐神庇護……這是村民們一直以來的信仰。作為村長,我的職責就是要維護龍神的尊嚴,要讓村民世世代代都虔誠地信奉下去……”
旁邊李臨書皺眉,雖對村長所說另有想法,卻還是什麼也沒說。連着旁邊慣常是頤指氣使的王二,見着村長老态龍鐘的模樣,最後也還是忍了忍。
村長忽地苦笑一聲,道:“雖然我知道,龍隐神……不在了……”
!!
惠隐一頓,原本還垂頭喪氣的模樣,猛地擡頭看向村長。
衆人也是一驚,村長這話屬實令人意外。
他竟然是知道龍隐神不在的麼?
“幾百年前,這裡是有這麼個傳說,龍隐神為庇護村民降下大雨,成為村中的守護神,故而這才叫龍隐村,可是……我們的祖先從來都沒見過龍隐神……”
李臨書皺了皺眉,忍不住開口,“那你們的祈願,是誰幫你們實現的?”說着,她餘光掃了掃邊上的惠隐。
“……”村長咽了咽口水,看向時久,時久卻不懂村長的意圖。
“你不是最愛沏茶麼?”村長手指了指後邊方向,那裡安置一口水井,是廟中獨有的井水。
“因為,最古老的典籍上記載,龍隐神便葬身那井中。所有的良藥祈願,都是用那井水化制的。”
聽聞這話,程仙回想起最初見時久奉茶時聞到的異香。原來竟是這麼個道理麼?
李臨書默了默。她回憶起在元清山上學到的東西:“神死于世,确實會化作能異變衆物的東西,隻要經過神的許可,後代便能被長久的庇護。”
王二道:“所以你們是用那後院井水,來冒充是龍隐神在世的法力顯現?”他想了想,還是疑惑:“何必要冒充?井水在那裡,誰要誰取不就行了?”
村長長歎一口氣,搖搖頭:“你不懂!”
李臨書倒是有些理解村長的用意,“神明的法力若是被公開取之,不僅神的法力會逐漸失效,此物更是會被有心人用作他處。”
村長點點頭。
時久擡眸,思索了片刻,半是可惜半是意外,“我竟用那神水來泡俗茶,當真是暴殄天物。”
村長卻并沒有責怪他的意思,他繼續道:“隻是,如今神像被毀,神像之下藏有巨蟒蛇妖之事已經流傳了出去,人們不願再信龍隐神了……”
他身子頹了下去,“古榕之下的水解了災禍,村人隻當先前我們的勸告是謊言。”
他目光看向正殿方向,“這龍隐殿、巨龍像是曆經了幾百年才成就如此規模,如今村中,是再也拿不出昔日的輝煌了……”
更重要的是,衆人已經喪失了對龍神的信仰。這是村長未說,卻幾人都已明曉的事情。
“我方才去看後院之井,那井或是因着方才的地動……”村長掃視衆人一遭,雙眼裡皆是悲哀,“或是因着神像的損毀……已經陷落了水源,再不能汲一滴水出來。”
龍隐村,或許應該要改換名姓了。
殿中寂寂,幾人再無一句話可說。連着村長,道完了方才的事情,渾身的精力都散去,仿佛曆經過滄海桑田一般。
旁邊的小包亦被一層悲哀感染,低聲問一句:“村長,不知你怪我們麼?”
若不是他們幾人,巨像或許不會毀,井水也不會枯,這村中未來的景象,或許也不會陷入迷茫之中。
這話王二可不愛聽,他提着小包領子,“我們正道懲奸除惡,你怎麼胳膊肘往外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