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絲吐掉了藥。
她把那些保胎的、鎮靜的、含有安眠藥成分的藥片壓在舌下,在洗手間裡吐掉,随着水一起沖走。
她愈發的瘦削了,在這裡,臉頰瘦的凹進去,胳膊幹枯的像隻有骨頭。這使得她以前并不明顯的肚子顯得愈發的大了,在淺藍色的患者服下,像山峰一樣鼓起,像一個罪惡的泥沼。
她無數次在洗手間裡、沒有監控的地方,嘗試捶打自己的肚子,又在觸及皮膚的一瞬間徒然的跌坐在地上。
她深吸着氣,她已快沒有力氣哭泣。
羅絲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她能看見的隻有這一方小小的房間,沒有窗戶,沒有時鐘,僅有的藥片、一日三餐,和男人時不時到來的腳步聲。
踢踏的、重音落在前腳掌的聲音。
羅絲恨自己為什麼記得如此清楚。
“今天怎麼樣,羅絲?”,那個穿了一身英式制服的人這麼問着,從門下的陰影裡走來。
他拿着一個新的罐子、一個銀光閃閃的嶄新的黃油,産自愛爾蘭半島。
“你看,這是我家鄉的黃油,很出名,”鬣狗這麼說着,抛了一下手中的罐子,他靠近女人,像聞着什麼鮮美的食物、聞着她身上懷着一團肉的味道。
“嘗嘗吧,小玫瑰,很好吃的。”
羅絲撇過了臉。
鬣狗手舉了半響,沉默,又突然把罐子摔在牆上。
砰——的一聲,他滿意的看着女人終于回過頭來看他。
“……我好想你,親愛的,”他緩緩地、揚起一個緩緩的笑,他低頭、把耳朵貼在羅絲的肚子上。
“你聽——!寶寶踢我了!”
他突然驚喜的瞪大眼睛,“寶寶,寶寶,我是爸爸呀。”
他摸着那一個小小的凸起,甜蜜地笑起來,“你好,寶貝。”
羅絲幹枯的聲音響起了,“洛倫……我想聽歌。”
鬣狗擡起頭,嘴裡露出森白的牙齒,“别叫我洛倫。”
“那是個早就死在海裡的倒黴蛋——你可以叫我史賓格,呼,好久沒人這麼叫我了。”
他思索着,“聽歌沒問題,親愛的,我把你的手機拿進來?”
“不過你要知道,你的手機經過了處理,發不出任何消息。”
他可憐巴巴地,說着,“你可不會離開我的,對吧?”
“你還要生下我的孩子呢。”
“所以現在,孩子媽媽,既然我滿足了你的心願,你也滿足一下我——”
“現在,親親我吧,親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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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絲打開了手機。
茉莉的聲音響起在寂靜的房間裡,她躺在床上,感受着肚子裡一股又一股的脈動、疼痛,一邊無聲的流下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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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莉在枕頭裡流淚。
淚水打濕枕巾、打濕床單、打濕她睡衣的領口。
家裡沒有姐姐,沒有索非,更沒有琴酒。她不知道是第幾天回到一個人也沒有的家裡,翠綠的水晶珠簾再也沒有人撥弄,天竺葵早就被咬掉了一大半葉子,花瓶裡的花枯的隻剩下枝幹,唱片機再也沒有響起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