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瓦羅的車停在路邊,看見人群中女人走來的身影才打開門,“怎麼和他聊這麼久?”
茉莉坐上副駕,從左邊遞來的煙盒裡抽出一支煙,阿爾瓦羅撥開打火機給她點上。
她深吸一口,若無其事地回答,“我們都是日本人。”
“哦,你的日語說得很好,”阿爾瓦羅發動車子,向集團開去,他又聽見自己補充道,“哥哥會日語,我不會,當年上課的時候我老是逃課。”
“他抓了我三次,打斷了我的左腿和胳膊。”
茉莉的視線撇過去,“你的肋骨還在我那裡。”
阿爾瓦羅旋轉方向盤,“無所謂……至少一個月裡,我估計都得跟着你們了。”
他又像想起什麼似的,煙霧彌散在揚起的唇齒間,“行行好吧,se?orita,明天放我半天和女友見面?”
黑大衣的女人漠不關心地看着窗外,煙霧飄起在她的指尖。
“把河口跟本傑明交接好。”
她冰冷的聲音消失在風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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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鴉。烏鴉。烏鴉的影子。
茉莉含着一些名字,在暗門裡揮舞爪子。
一張黑發、藍灰色眼睛的青年,照片被釘在她的牆上。
她要在隻言片語裡找到愛人的屍體。找到愛人的屍體。找到愛人的屍體。
哪怕是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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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格爾跑遠了去追蝴蝶,陽光卻還是正好的樣子,在盤子裡投下陰影。
安娜的盤子裡放滿了剪紙。
五顔六色的彩紙,被修鑿出骷髅頭的樣子。——橘的、藍的、暗紫的,黑的、白的、血紅的。她的盤子最底部還放着一張被剪壞的粉色紙,小了一半的尺寸,顯得像個孩子的頭顱。
她手裡這張卻是綠色的,接近墨汁一樣的墨綠色——
兩根手指夾着一顆墨綠色的卡拉維拉,在它空洞的眼窩裡,印出一個男人走來的身影。
一身黑色西裝,襯得臉孔更加蒼白,嘴唇更加猩紅。
阿爾瓦羅·托雷斯把酒瓶砸在女人身邊的牆上,砰——的一聲,他逼近她,聲音從嘴唇間擠出來,“……你說的絕不會被發現呢?”
褐色的眼珠陰沉得像石頭,他确實暴跳如雷,成年後第一次被打斷肋骨,他接着說,“不光搞不定J,連哥哥都查出來了你……你們裡維拉可真是廢物。”
裡維拉,塞西莉亞·裡維拉将鬓發撇到耳後,她鮮紅的指尖撫上男人因憤怒而抽動的臉頰,“裡維拉出了叛徒……别生氣,已經處理掉了,?lva。”
她接着說,“圖瓦爾還沒出手呢,他現在可在古巴。”
阿爾瓦羅笑起來,“古巴?Ceci,你膽子真大,生怕我還沒有被哥哥打死嗎?”
他猩紅的嘴唇間又擠出冰冷的聲音,“巴爾薩斯已經沒有我的份了,接下來也不會有你的。”
“……不試試怎麼知道呢,親愛的,”塞西莉亞輕輕地說,“主教大人會在下周回到羅馬述職。”
“……嗯?”阿爾瓦羅蠢笨又血腥的腦袋終于想起了哥哥的行程,每三年一次的述職,這段時間裡,他能在墨西哥隻手遮天,隻要……
他笑起來,像個得到糖果的不知餍足的孩子,他說,“我不在乎那一個港口……但烏鴉許諾了我一個好東西,一個哥哥一定會喜歡的東西。”
他想起J與黑色長發的男人相談甚歡的樣子。他伸出舌頭舔過嘴唇。
“我希望你做得足夠好、聰明又幹淨,amore(寶貝)。”他說。
他的目光垂下看着那枚墨綠色的骷髅頭,另一隻手溫柔地撫摸起女友的頭發。
“當然。”他聽見女人的聲音如此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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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瓦爾·布特拉格諾吞下玉米粽子。
他正在妻子的停屍房裡,對着一具冰棺吃飯,不讓任何人進來。
這是個身材魁梧的大胡子,滿頭深褐色的卷發幾乎和胡子長在了一起,蓋住剩餘的面頰,隻露出深刻的額頭和兩顆藍色的眼珠。兩顆像釘子似的眼珠。
他也确實在看着一牆的釘子。
張貼滿了的照片、報紙,以及報告單,甚至包括一些被撕碎的、染血的布料,都被釘在他面前的牆上。他就對着這些東西吃飯。
玉米粽子,和幾顆蘸了辣椒的番茄。這就是他的晚餐。
他吃完飯,站起來,身高幾乎抵到了天花闆。他的影子深沉地嵌在地上。
他走到妻子的身旁,蹲下來親吻它,這具低溫的棺材。
然後他走出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