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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宮坍塌的時候,雪白的長發夢一樣的籠住她。
磚石紛飛,一切都在搖晃,一切都在碎裂,隻有花瓣飛舞着,包裹住兩道緊緊相擁的身影。
在巨大的坍塌聲裡,她聞見硝煙、煙草與愛人後頸的味道。
她聽見一道低沉的聲音,夢一樣響起。
“……給我一張你的相片。”
——給我一張你的相片,茉莉。
一張相片被女人的手捏緊,在夢醒的間隙,火光一樣炸在她指尖。
她驚醒,睜開一雙漆黑的眼睛,在漆黑的房間裡。
沒有燈,隻有窗簾下隐約的月光,照亮一點一小部分的牆壁與桌角。牆壁是她在墨西哥小樓裡住處的,淺藍色的踢腳線,乳白色的塗料;桌角上放着一把配槍與一束枯萎的萬壽菊——
一束枯萎的橘色的小花。
她看着寂靜的幾乎冰冷的房間,心也跟着冰冷起來。
……在哪裡?
她以為一切隻是一場夢……一場執念太深的安慰的夢……或者亡靈節最後一刻上天的寬慰,讓那個人的靈魂重返她的身邊。
像是一場夢。在此刻冰冷寂靜的房子裡,成為一場夢。
茉莉的眼睛濕潤起來。
她已不是一個愛哭的姑娘,這麼久以來,這麼久以來,她的眼淚已經被自己深深藏進那顆幹枯的心裡。她眨眼睛,将水珠逼停在睫毛上。
直到一隻手攬住她的腰。
“……怎麼了?”低沉的聲音響起,在她的耳後,硝煙與煙草的味道,冰冷的像是雪的氣息。
眼淚于是像雪一樣落下。
茉莉哭了起來,在驚醒的半夜,在又一次以為這是一場夢的時候。
剛剛回到墨西哥的時候,她不敢讓男人摘下帽子。執拗的拽着他往家裡走,然後關進房間裡,再不出門。
和趕回來的索非與羅絲說完話後,把米格爾交給他媽媽之後,她就一日一日的将自己和他鎖在房間裡。
食物送到門口,鮮花與酒水也常備常新。有時候男人有事外出,她就拽住他的手,眼睛變得濕潤,靜靜的哭。
“……我以為,你是靈魂……”
她再沒有像這樣哭過,自那以後,自那一天以後,她伏在他的肩頭,幾乎将自己刻意拼湊起來、不至于破碎的一切都碾碎了,交給男人,交在他的手掌心,一片一片,碎裂成再也不能承受重壓的樣子。
這小小一片的碎片如此說,
“……我以為你是靈魂。”
話語淹沒在淚水裡。琴酒的肩膀也淹沒在淚水裡。
他的心也淹沒在淚水裡。
他聽見她說,“……我以為過了十一月,你就會走……回到天上,哪裡都好……又一次離開我……”
她又哭了起來,目光像碎裂的小舟,眼淚是月光下的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