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林亦柯還沒怎麼放在心上。
出校後他舉着傘在路邊漫無目的地亂走,雨滴淅淅瀝瀝反反複複,馬路上到處都是小水窪,空氣中彌漫着的汽車尾氣夾雜灰塵的潮濕悶熱氣息揮之不去,讓人心煩。
直到雨快停了,他隐約聽見某個巷口傳出小貓凄厲的叫聲,他順着聲音找過去,發現是幾個外校的學生把一隻貓堵在角落裡用腳踢。
貓的嘴巴已經能看見血了,躺在水窪裡了還在發出哀嚎,幾個人仍不放過,嘻嘻哈哈地更加用了力。
林亦柯過去把他們扯開,給了小貓逃跑的機會。
發生沖突在意料之中。
傘掉在一邊,被堵在角落挨揍的從小貓變成了他,人多勢衆,他根本沒有還手之力,林亦柯甚至覺得自己要死在那了。
“欺負同學要被叫家長的。”
林亦柯覺得自己好像幻聽了,聲音虛虛實實地傳到他耳朵裡。
那幾個人聞聲回頭,林亦柯倒在地上,雨水混着血水和眼淚浸在他的身上,他睜不開眼,迷迷糊糊覺得這個人和下午遇見的那個人身形有點像。
大人模樣對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高中生來說基本沒什麼威懾力,隻覺得是又一個送上來讨打的。
那人三兩下把幾個人踹在地上,嘴裡還似乎歉疚:“唉,我沒想對小朋友動手的,我褲子都濺濕了。”
随後走到林亦柯身邊蹲下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随後把他架起來,好像一點也不在乎他校服上的污迹會印到自己的衣服上。
林亦柯努力睜開眼睛看他,确定了這個人就是下午那個接住自己的男人,他想說話,卻覺得發不出聲音。
那人給他攔了一輛出租車,小心地給他塞進後座,抽一疊張百元大鈔給司機,簡單說了一些情況,讓司機報警順便給他送醫院。
林亦柯淩晨在醫院醒過來的時候,隻覺得身上哪哪都疼,幸好已經放暑假了,不然這一身傷都不好跟老師解釋。
思緒翻滾又想到白天的那個男人,幫了他兩次,自己連他叫什麼都不知道,甚至連聲謝謝都沒說,以後再見到一定要好好感謝他。
不過後面整個高中生涯,林亦柯再沒有遇見過他了,盡管他時常駐足那個救了他的巷子,開家長會的時候晚些再離校,他都沒再碰到過那個人。
那個人好似是他平淡生活掉入池塘的一粒石子,泛起了波紋,又很快歸于平靜。
林亦柯有時覺得自己快要忘記他了,可是偶爾午夜夢回,他又想起那個人溫柔多情的桃花眼,那個人溫暖的體溫和帶着雨水味道的氣息。
他其實有點想不通,怎麼腦海裡總會浮現那個人的身影,是因為他當時救了自己嗎。
是因為他救了自己吧,他這樣想,畢竟自己連句感謝的話都沒跟他說過。
林亦柯高考考得很好,不過他拒絕了更好的選擇,直接在本市就讀a大的法學專業了。
偶然的一次機會,他在手機上刷到關于國内房地産龍頭企業乾毅集團的創始人的曾孫女兩周歲生日宴的消息,内容誇張地表述其規模之大之奢侈,不少網友表示投胎的時候頭朝哪才能這麼幸運。
他随意翻了翻,這種豪門貴族的生活離他太遠了,他不太感興趣,直到看見秦氏家族的照片。
林亦柯看見合照上邊面容冷峻直視鏡頭的秦臻,他的心顫了一下。
竟然是他。
原來他的名字叫秦臻。
被林亦柯定位為心頭上的一個未完成的任務的人,就這麼以一種出乎意料卻又合理的方式再次回歸到了他的生活裡。
後面他開始習慣在網上搜索秦臻的資料——這是他了解秦臻的唯一渠道。
他知道了原來秦臻在幫過他的那年就出國了,出國前也在a大讀了三年,他又從網上看見說他在國外不學無術,吃喝玩樂難以扛起乾毅集團大任才一直隻能待在國外的說法,還附上了他在酒吧喝酒的照片。
後面林亦柯自己又去多查了資料,才知道其實那是場主題比較特殊的晚宴,隻不過燈光太昏暗,加上參加晚宴的人穿得比較随意,才給了小編亂寫的機會。
照片上的秦臻穿着白色襯衫,領口扣子解了幾顆,袖口被卷起來,漏出來的手臂肌肉線條流暢,手上舉着威士忌杯,側臉輪廓精緻清晰,笑得張揚又耀眼。
圖片被他點了保存。
林亦柯就靠着虛拟的網絡,去了解這麼一個網絡上表現出來的秦臻,真真假假,虛虛實實,拼湊了一個他心裡想着的秦臻。
最近的消息也就是秦臻回國了,a市很大,幾千萬的人口,曾經林亦柯在看見秦臻回國的消息也會幻想着說不定就遇見了,還想着怎麼跟人開口道謝。
不過都以秦臻再次出國的消息為結局。這次回國,無非跟之前差不多,待不了多久就還是要離開。
所以被室友硬拖出去閑逛,在路邊碰到牽腸挂肚這麼些年的,站在他面前的,溫柔和煦地笑着朝他伸手自我介紹的秦臻時,林亦柯沒有結巴說不出話就已經很不錯了。
有一種四處飄蕩的落葉終于穩穩地躺在泥地上的那種踏實感,感覺很奇怪,但他很喜歡。
他終于對着他好像單方面認識了五年惦念了五年的人說了第一句話:“你好,我是林亦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