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的後事安排，在醫生給了他們一個短暫的生存期限時就已經着手準備了。隻是後來看老爺子身體不錯，都覺得他好轉了，本來都打算接回秦家公館修養了，正好能在家裡過個春節。

可是時間就是這麼不等人，說把人帶走就帶走了，唯一的安慰可能就是老爺子走的時候沒什麼痛苦吧。

葬禮規模很大，各個行業有頭有臉的人都來參加了。乾毅集團發布了追悼廣告，并安排了一場慈善捐贈會。

暮色中的乾毅集團總部大廈折射着鎏金光暈，大廈的廣告屏上播放着老爺子的生前影像。這座曾見證四十年商海沉浮的玻璃幕牆建築，也承載着這位掌舵人的生平。

秦老爺子不算白手起家，但是他拿到集團實權的時候，乾毅光是賬面流動負債就有十二億，七家子公司裡有四家都是虧損狀态，核心業務闆塊更因技術疊代遲緩被新興競争者蠶食殆盡。

“算珠要撥在實處，功業須刻在時勢的榫卯之間。”乾毅有如今的盛世，全靠他這麼多年的心血。

而網上對一代知名企業家逝世惋惜的同時，卻更關注秦家的遺産分割。

社交媒體平台被“實業巨擘隕落”的話題點燃，财經版熱搜榜前三卻赫然挂着“乾毅股權暗戰”的爆款詞條。在某個千萬浏覽量的熱帖裡，認證為投行分析師的用戶逐幀拆解這姐弟倆近半年的行程軌迹。

大家都在期待豪門資産分割大戲的上演，覺得秦家姐弟倆會鬥得腥風血雨你死我活，而處于輿論風暴眼的兩位當事人，卻一點動靜也沒有。

這場被千萬網民腦補成“繼承者們的鬥争”，現實版的資産重組，在乾毅集團每日準點發布的藍底公告裡始終保持着上市公司級别的克制。

輿情監測系統實時跳動的五十萬條讨論熱度，最終都化作法務部電腦裡規範嚴謹的律師函編号。

當吃瓜群衆守着财經頻道等待豪門恩怨連續劇更新時，秦家姐弟的特别代表已在首都聯交所完成了靜默期的合規報備。

下葬那天下了小雨。

根據秦老爺子生前的想法，給他找個了依山傍水的陵園，清靜，不會有人打擾。

一衆人員一襲黑衣站在墓碑前，胸前别了白花。

“阿臻。”秦嫀看着墓碑上的照片喚了一聲秦臻的名字。

秦臻從身後人的傘中走出挨着秦嫀，接過她身後保镖的傘把，朝她助理揚了揚下巴。

一旁的Amy會意，帶着其他人退後站在遠處等着。

“你還記得爺爺說過會永遠保護我們倆的話嗎？”秦嫀說話聲音很輕，眼神透過墓碑不知道思緒飄到了哪裡。

“……記得。”怎麼會不記得。

那時父母剛出車禍去世。

秦嫀和秦臻不同，她短暫地感受過幾年父母恩愛家庭和睦的幸福時光。

父母車禍去世對她的沖擊是很大的，美好的回憶掩蓋後面的不堪時光，讓她無法不懷念。

祖母去世得早，兩個孩子印象裡就沒見過。秦老爺子一邊承受着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楚，一邊還要安撫兩個年紀還沒到兩位數的孩子。

記不得當時是秦臻在看什麼動畫，裡面是幸福的一家三口，父母對孩子說，爸爸媽媽會永遠保護你。

秦臻痛哭，房阿姨聽見後立馬關了電視，秦嫀手忙腳亂地跑過去卻也不知道該怎麼哄，最後也是抱着他默默流淚。

秦老爺子就是這個時候從集團回來，身體還很硬朗，一手抱一個，聲音洪亮，問哭什麼。

秦臻抽噎說不出話，秦嫀說他們沒了爸爸媽媽沒有人保護他們。

秦老爺子聽了笑出聲，說怎麼會，爺爺會永遠保護他們的。

秦嫀回想當時的情景，嘴角微微上揚，小孩子真是好哄。

從什麼時候開始，最親近的爺爺不再和他們玩鬧，最疼他們的爺爺連他們都不願意相信。

他們開始針鋒相對，長輩對小輩施壓，小輩對抗這奇怪的不公平，他們的矛盾越來越多，越來越深。

老爺子從乾毅掌權人的位置退下來後，他們的關系終于有了緩和。

可是最後的時間卻連一句話都沒說，徒留老爺子一個人在手術室裡流逝了生命。

這麼突然，不是說好要永遠保護他們的嗎。

是因為他們已經不需要保護了，所以承諾自動作廢了嗎。

秦嫀把頭埋在秦臻胸口，肩頭抖動，卻聽不見哭聲，像小時候失去父母時那樣。

秦臻擡手拍了拍她的後背，紅着眼眶看着細密的雨線從傘沿滑落。

他們還以為，他們不會再懼怕任何人的離開了。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

不，時光不會往回走，也不會再有更好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