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深處,寂靜無聲的佛堂籠罩在一片朦胧的暮色之中。
門外,謝月嫦已經跪了整整兩個時辰。她的額頭重重磕在堅硬的青磚上,留下了青腫淤血,每一次磕頭都像是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雙腿早已發麻,毫無知覺,仿佛已經不屬于自己。寒風無情地吹打着她單薄的身軀,房檐上吹落的雪落在她的身上,很快就融化成水,順着她的臉頰滑落。她滿臉的淚水沖花了精心塗抹的胭脂,原本豔麗的面容此刻顯得憔悴不堪,眼神中充滿了絕望與無助。
佛堂裡,沈齡洳雙手合十,端坐在蒲團之上,雙目緊閉,宛如一尊靜默的雕像。她身着素色的衣衫,衣袂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口中念念有詞,聲音低沉而悠長,在空曠的佛堂中回蕩。
佛像莊嚴肅穆,低垂的眼眸仿佛在俯瞰着世間的一切悲歡離合,卻又對眼前的情景無動于衷。
柳營站在沈齡洳身旁,心中焦急如焚。她低聲道:“沈大人,這次妹妹惹禍了,她也知道錯了。求您看在我們姐妹這麼多年被您悉心撫育的面上,您救救她吧!”
沈齡洳依舊閉緊雙眸,身子紋絲未動,仿佛根本沒有聽到柳營的話。
柳營見沈齡洳沒有回應,更加着急了。她苦口婆心地繼續說道:“阿嫦性格直率做事愚鈍,她和沈尚宮這場風波隻是一個意外!她絕無殺心。當時她也是一時沖動,被嫉妒和憤怒蒙蔽了雙眼,才會做出那樣的事情。她現在已經後悔莫及,整日以淚洗面。隻要您肯出手相助,她一定會痛改前非,再也不敢犯這樣的錯誤了。”柳營已經把嘴皮子都要說爛了,聲音也變得沙啞,但是沈齡洳卻依舊不為所動,像座冰冷的石像般毫無反應。
柳營暗暗蹙眉,心中滿是疑惑。她不知道沈齡洳到底在想些什麼,也不敢妄自揣測,隻能不停地為謝月嫦說着好話,一遍又一遍,就像是鹦鹉學舌。盡管她知道這些話可能毫無作用,但是在沈齡洳面前,她還是努力維持着端莊、得體、善良的形象,不敢有絲毫的懈怠。
終于,在漫長的等待之後,沈齡洳緩緩張開眼。她的目光平靜而深邃,仿佛能看穿一切。她淡淡地說道:“東宮不能留她了。”
柳營愕然盯着沈齡洳,眼中滿是震驚和不可置信。她趕忙用衣袖捂住嘴,害怕自己會忍不住叫出聲來。她怎麼也沒想到,沈齡洳會如此果斷地做出這樣的決定。在她的心中,沈齡洳一直是她們的依靠,是能夠為她們遮風擋雨的人。而沈齡洳對謝月嫦格外的照拂,可如今,沈齡洳竟然如此決絕說出這般殘酷的話語。
柳營顫抖着聲音說道:“大人,難道真的沒有别的辦法了嗎?阿嫦她——”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沈齡洳打斷了。
沈齡洳輕輕搖了搖頭,說道:“這次的事情鬧得太大,太子殿下絕不會輕易放過。為了大局着想,她不能再留在東宮了。”她的語氣雖然平靜,但是卻充滿了不容置疑的決然。
柳營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她知道,她的眼淚絕對不是為了謝月嫦,而是為了自己。
如果有一天自己稍有不慎,那麼沈齡洳也絕對會壯士斷腕一般任自己再怎麼懇求也無濟于事了。這麼多年的情意也灰飛煙滅。
她默默地轉身,朝着門外走去。在佛堂昏暗的光線中,她的身影顯得格外孤單和凄涼。
而門外,謝月嫦還在苦苦跪着,等待着一個永遠也不會到來的救贖。
柳營踏出佛堂時,寒風卷着雪粒子劈頭蓋臉砸來。
她望着謝月嫦凍得發紫的嘴唇和蜷縮的身形,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姐姐!”謝月嫦聽見腳步聲,虛弱地擡起頭,額角的血痂混着雪水往下淌,“沈大人不肯救我?”
柳營蹲下身,将自己的裘皮鬥篷披在她的身上,溫柔用帕子輕輕擦去她臉上的血污。觸到謝月嫦冰涼的肌膚時,喉頭泛起苦澀,她強迫自己露出鎮定的笑:“先起來,我們再想辦法。”
話音未落,遠處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幾個侍衛手匆匆趕來,為首的冷面如霜:“謝尚宮,太子殿下宣你即刻前往偏殿。”
謝月嫦身子猛地一顫,險些癱軟在地。柳營慌忙扶住她,卻觸到她後背一片冷汗。
偏殿内,李乾斜倚在蟠龍椅上,案頭擺着厚厚一沓文書。
燭火搖曳中,他望着謝月嫦狼狽的模樣依舊平靜。
“謝尚宮可知罪?”他的聲音冰冷無情。
謝月嫦不敢相信眼前的李乾竟然如此冷酷厭惡自己,而那日在沈柔則身邊的李乾眼中的笑意比春日暖陽還溫柔,想到這裡,心如刀割一般痛楚。
“殿下明察,小花園裡我無心推沈尚宮!那是一場意外!”她剛開口,就被李乾拍案聲驚得渾身發抖。
“意外?”李乾猛地起身,衣袖掃落案上文書,“沈尚宮差點丢了命!你當東宮是你洩私憤的地方?”他逼近兩步,陰影籠罩住謝月嫦瑟縮的身子,“這麼多年我念你自幼服侍我的份上,我一直對你飛揚跋扈刻意為難那些小宮女視而不見,但是你這次心狠手辣,私自動刑還差點殺死沈尚宮,你其心可誅!”
謝月嫦如遭雷擊,臉色瞬間慘白如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