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涅尼卡淡淡地擡眸掃了餘謹一眼，視線定格在他的眉心。

“阿涅尼卡？”

卡什語調一揚，挑眉朝那人看去，阿涅尼卡恭謙地對他微微鞠躬，頭上的連衣帽被大風吹下去。

他一頭金發，和北部聖塔基亞部落先前某個家族的人相似，卡什的目光在他身上移來移去，最後對上凱爾文的笑臉，豁然開朗。

他們一行人去了會事廳，侍從幫他們倒好茶，乖乖退到一旁。

“啊，你是說伊芙洛娃那個臭丫頭也來了？”凱爾文看着自己的戴滿戒指的手，身後站着一個高大魁梧，臉戴純黑色紗網鑲鑽面罩，眼神犀利陰狠的侍從。

“是，”卡什抹了一把臉，“她們來這是有目的。”

他轉頭看向餘謹，握住他的手。

凱爾文稍微坐正了一點，問：“為他？”

他視線松松散散地落在餘謹身上，看了幾眼，嘴角抿着笑，“我倒是不記得族長喜歡什麼樣的人了，她的喜好老是變，現在難道又……”

“是因為惡魔吧。”阿涅尼卡手藏在袖子裡，望向正對面的餘謹。

倆人視線叮地交彙，餘謹好奇地盯着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瞳，他很奇怪阿涅尼卡的身份，他與惡魔的關系。

“惡魔？”凱爾文笑了笑，“真的存在？”

“四隻。”阿涅尼卡站起身，“居然已經有四隻。”

卡什不明所以地看向餘謹，後者淡定地坐在原處，一語不發。

凱爾文瞟了身旁家夥一眼，又幽幽地看着餘謹，偷窺似的，也沒注意到卡什正盯着他。

無聲靜谧，暗流湧動。

凱爾文身後的護衛突然将手背在身後，與此同時，系統提醒道：“餘謹，注意局勢。”

餘謹将手從卡什掌下撤出，椅子嘩啦一響，桑德手掌一壓，将彎刀放回原位。

“我們出去談。”餘謹一揚下巴，對阿涅尼卡示意。

阿涅尼卡隻是看着他，卻坐在原地不動，目光直直地望着餘謹。

氣氛僵持不下，正當卡什要派人動手時，凱爾文輕咳了一聲，理了理衣服，被侍從扶起來，對卡什說：“帶我去看看那些傷患。”

卡什擡手向一直藏在柱子和櫃子後的人示意，回凱爾文：“随我來。”

三人一前一後地走出議事廳，餘謹看向重新關上的大門，無力地坐回到椅子上，生硬的氣氛讓他渾身不自在，餘謹斟酌了好久才開口說，“你來找我有什麼目的？”

阿涅尼卡沒說話，手指敲了兩下桌子，“還有其他人在。”

餘謹看了一圈，屋子裡隻剩他和阿涅尼卡了，哪裡還有第三個人在。

“在你身後。”阿涅尼卡将手縮回去。

餘謹回頭張望一眼，他身後隻有一個挨着牆的櫃子，不可能有人。

回頭看到阿涅尼卡一聲不吭地坐在那，隻是盯着他看，什麼話也不說，餘謹心裡瘆得慌，想早點了事結束這些，便大聲沖身後那片空地說：“都出去吧，要是首領問責就說是我要求的。”

話落，櫃子後傳來窸窸窣窣的細微聲響，但無人出來。

餘謹又說了一遍，那些藏在暗中的侍從這才肯現身，總共五個，餘謹将他們五個掃了一眼，無奈道，“是首領的意思吧，我不會出事的，不用這樣保護我。”

中央為首的那人上前在餘謹耳邊輕聲囑咐，餘謹頭點了點，目送他們離開。

“這下肯說了吧。”餘謹回過頭，隻見阿涅尼卡嘴角咧開讓人膽寒的笑意，陰氣森森的，餘謹隻瞧了一眼，心便咚地一響，壓着恐懼直視他。

“想要離開這裡嗎？”阿涅尼卡走向他，眼神癡迷，“我會帶你去一個沒有痛苦，沒有紛擾的地方，你可以無憂無慮地生活，沒有人會再讓你憤怒，痛哭。”

餘謹躲開他試圖撫摸自己臉龐的手，後退一步，“我不跟你走，告訴我你這次來的目的就好。”

阿涅尼卡眼神稍變，定了定心，“沒有目的，我隻是想拯救每一個被惡魔折磨的人。”

餘謹眉頭一皺，覺得不對，第一次他可是眼睜睜地看着卡什被痛苦惡魔殺死。

“漂亮話誰不會說，”餘謹笑了一下，“你究竟是想要拯救人還是想要惡魔，隻有你自己清楚。”

餘謹轉頭看他，卻發現他忽然飄到了自己身後，披着黑袍臉色蒼白的樣子詭異至極，活像幽靈。

“我要惡魔，我也要你。”阿涅尼卡将餘謹掐着脖子按在桌上，身體擠進他掙紮撲騰的□□，嘩啦撕開他的衣領，在看到兩簇交錯的細線時眼神錯愕。

他心中默念，不能殺了他，隻需要恐吓他就好，把惡魔逼出來就好，不要讓他害怕自己，厭惡自己，不要讓他恐懼，不要讓他受傷。

腦中重複這些話，阿涅尼卡也沒有太過用力，他看着餘謹瞪大的眼睛，看着他張開的嘴，看到他臉上綻開的花瓣，眼神逐漸興奮。

“是，就是這樣。”阿涅尼卡俯下身，鼻尖壓在餘謹臉頰上，嗓音低緩，念咒一般說了一些詞。

聽到餘謹低喘掙紮的聲音，阿涅尼卡眉頭一皺，轉頭看他，心猛然墜痛，他慌張地松了手，看着手掌灼紅燙傷起泡的印子，阿涅尼卡龇牙咧嘴地瞪着已經安然坐在桌上的餘謹。

“你想殺我？”惡魔借着餘謹的皮囊說。

阿涅尼卡沒看出現在的餘謹已然被痛苦惡魔附身，還覺得他是剛剛那個好拿捏的人，緊皺的眉頭在看到那張沒有任何兇相的臉時立馬舒展開。

“你誤會了，我沒有……”

話沒說完，阿涅尼卡就被他揮起的手用力扇到了柱子上。

摔到地上吐出淤血後，阿涅尼卡震驚地看着依然優雅坐在桌上的男人，他一抹嘴角的血，後退到柱子那，難以置信，“你，你不是剛剛那個人。”

惡魔低笑着走向他，手背在身後，眼神精明妩媚不似餘謹那樣冷漠，阿涅尼卡盯着那樣的眼睛看，覺得不妙。

“你想殺我？”惡魔走近他，無形的手壓着他讓他不得不跪在地上，接着又讓他雙手背在身後，以一種囚犯的姿态仰視他。

阿涅尼卡沒有說話，他在緊急思考對策，結果下一秒又被扇了一掌，臉頰瞬間腫了。

“你怎麼敢動這樣的心思，”惡魔捂嘴尖笑，“你知道嗎，就算是惡魔也不敢輕易對我動手，更何況你一個小小使徒。”

他掐住阿涅尼卡的脖子将他上舉，讓他雙腳離地，看着他掙紮痛苦的樣子，惡魔笑得狠毒。

“你難道要殺了他？”

聞言，惡魔臉色一變，手指漸漸松了，它驚訝地問：“父親，是你在說話？”

“松手。”

“為什麼，他剛剛可是差點殺了你！”

“松手。”

惡魔嘴角輕扯，将人用力朝地上一摔，死死瞪着他。

阿涅尼卡看到餘謹變換的眼神，這才明白他剛剛是被惡魔附身了，隻是沒想到這惡魔居然如此護着他。

餘謹隻是瞥了他一眼，下一秒去桌邊倒了杯水喝，壓下喉間的不适，轉回頭時，阿涅尼卡已經扶着柱子悠悠晃晃地站了起來，雙目充血地看着餘謹。

“你見識到他的厲害了，”餘謹靠在桌邊，“不要試圖越過我得到惡魔。”

阿涅尼卡回味這句話，眼珠子一轉，态度陡然轉變，“對不起。”

餘謹眼神冰冷，“我不知道你什麼目的，如果你是要我的命，那很抱歉讓你失望了，不止食人族首領會護着我，就連惡魔也會保護我，你根本沒有機會對我動手。”

“我不要你的命。”阿涅尼卡低下頭，知道這一句在此刻顯得有些蒼白，但他還是要說，“我沒有想要你的命，我隻是想要惡魔還有你。”

“理由？”

阿涅尼卡咽了口唾沫，“你可以生惡魔，對嗎？”

餘謹眉頭一皺，“不可以，我不會生惡魔。”

“為什麼不承認！”阿涅尼卡說，“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為什麼不承認……”

餘謹眼睛微眯。

夢寐以求？夢寐以求？

他冷笑道：“隻是你想要吧。”

他冷不丁地看向阿涅尼卡，那人猛地将頭别過去，耳尖通紅。

“我不否認，”阿涅尼卡嘴角下撇，“但我從來都差人一等，在我……”

“我不想聽你的往事。”在他還沒開始說，餘謹就急忙打斷，阿涅尼卡也住了嘴，偷偷瞥了餘謹一眼。

“你想要惡魔。”餘謹走近他。

阿涅尼卡注視着他的臉，點了一下頭。

“我可以給你惡魔，”餘謹說，“告訴我你是如何知道我的事，我就給你。”

“好。”

阿涅尼卡将一切都告訴了他，說完，試探地看向餘謹始終冷冰冰，沒有任何表情的臉，等待他的反應。

餘謹回想他說的，那麼西北的使徒應該也是這樣得知他的，這樣想，餘謹有一種沒了隐私的錯覺，原來在他身上發生的事都有人知道。

那麼……

餘謹一搖頭，“我相信你說的，至于惡魔，你能帶走就帶走吧。”

阿涅尼卡狐疑地問：“什麼意思？”

“西北的使徒比你先一步到。”餘謹回頭看他。

“西北？！”阿涅尼卡迅速從椅子上竄起來，但為時已晚，餘謹已經離開了，他看着消失的身影，用力捶了一下桌子。

出來後，餘謹呼吸暢通了不少，他摸了摸自己被掐得隐隐作痛的脖子，又忙不停蹄地朝醫館趕去。

到那時，凱爾文已經開始仔細查看傷員傷勢了，他戴着面罩，掰開病患的嘴，眉毛擡得老高，手指松開搓了搓，又擡手慢慢悠悠地走到下一個病患那，做對照似的。

“我們首領呢？”餘謹問一旁的哈林頓。

“去找先知了。”

餘謹臉色一僵，默默離開這裡，再次馬不停蹄地去了書閣。

他糾結了許久，趴在門上聽着裡面的動靜，挺安靜的，應該沒出問題，但……

“進。”屋内傳來聲音。

餘謹悄悄推開門。

卡什和伊薩不約而同地擡頭看他，卡什笑了下，“怎麼到這來了？”

伊薩視線聚焦在他身上，随着他移動，但在卡什回頭看他時，他又不動聲色地垂下眼簾，當做無視發生。

不多時，餘謹就坐過來，動作輕輕的沒有打擾他們。

他們圍着一個中型模拟森林的沙盒，都靠在邊框上，目不轉睛地盯着沙盒裡的環節無脊椎軟體黑色長蟲看。

他一過來，卡什就摟着他的腰，隔着沙盒邊緣的石牆，伊薩看不見他的動作，但餘謹還是覺得有些尴尬，不由自主地捂着自己腰上那隻手。

卡什奇怪他的做法，瞥了他一眼，将他的手摁住，湊過去問，“怎麼害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