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建德帝含怒的聲音,五皇子很明顯抖了下。
随即又理直氣壯起來。
他能有什麼錯?是盛遲忌這個小野種拿利器威脅他,他的人都看見了。
見着從月洞門穿行而來的建德帝一行人,五皇子急急地想要告狀開口,手肘忽然麻了下。
被他死死攥在手心裡當保命符的半邊玉珏“啪”一聲摔落在地,碎成了好幾塊。
從建德帝的角度看去,像是五皇子負氣,故意将東西丢到了地上。
五皇子自己都愣了下。
他的确是想把這個所謂的信物摔了,但他哪敢當着建德帝的面摔啊。
然而事情已經容不得辯駁,建德帝本就盛怒,看到地上的玉珏碎片,臉色倏然一沉,跨步上來,揚起了手。
五皇子縮了下,竟然還想躲,被身後行禮的謝元提擋了退路,才沒躲成。
建德帝本來沒想真打他,見他還敢躲,當下怒急攻心,一耳光清脆甩上去,五皇子被打得耳邊嗡嗡作響,蒙了蒙,哇地就委屈了:“父皇,您為了他打我!”
“逆子!”
一天之内被氣兩回,建德帝的胸膛劇烈起伏,聞言大發雷霆:“不尊上憐下,驕縱蠻橫,還有理了你!”
五皇子自小被嬌生慣養,隻有捧着他的人,沒有忤逆他的人,就算是建德帝也慣着他,哪受過這樣的委屈,哭着大吼:“父皇,您都不弄清楚情況就打我,這野種方才拿着碎瓷片抵着我的脖子想殺我!”
建德帝身後還跟着人,被對着吼,又聞此言,簡直又想給他一巴掌:“你罵他什麼?!”
意識到嘴快的五皇子頭皮發麻,眼淚頓時不敢流了。
就算他和母妃覺得盛遲忌是個鄉下來的小野種,那盛遲忌也是上了玉牒的皇子,他這不是把他父皇也罵進去了。
五皇子嗫嚅了下,聲音弱下來:“可……可他就是想殺我,還威脅我,他們都看見了。”
早就吓得跪倒在地的幾個跟班内侍不住磕頭:“是、是!回陛下,方才七皇子的确掏出利器,要對五殿下動手!”
建德帝沉着臉看向盛遲忌。
少年的身形筆挺單薄,眼睑低垂,烏黑的長睫在蒼白沉郁的臉上投下淡淡陰影,薄唇緊緊抿着,無聲盯着地上的玉珏碎片,像是知道建德帝一定會偏心,懶得開口辯駁。
建德帝還能不清楚他這五兒子是什麼性子?養得這副脾氣,就是被溺愛的。
但視線順着望向地上的玉珏碎片,他一時沒說話。
五皇子意識到不好,着急道:“兒臣剛才隻是手滑了,是無心之失,可七弟是當真要對兒臣下殺手啊父皇,方才謝大公子進來時也看到了!”
謝元提從小到大都是标準的謙謙君子,性冷如玉,京中各個世家長輩,都愛拿他的名字來教訓家裡的小輩。
父皇就是不信他,還能不信謝元提?
五皇子期待地望向謝元提,謝元提還救了他呢,一定看到了吧!
建德帝略一斟酌,也望向了謝元提。
謝元提認真回想了下,歪了歪頭,慢吞吞道:“啊,不好意思,事發突然,沒有看清。”
五皇子愕然睜大眼:“你?你怎麼可能沒看清!”
謝元提長着張不會說謊的臉,冰雪隽秀,此時容色滿是嚴肅,微微搖頭:“抱歉,五殿下,君子言必誠信,行必忠正,何況當着天子之面,更不能言不由衷。”
盛遲忌低垂的眸光有一半落在他身上,聞言漆黑的眼底又綻出笑意,犬齒發癢,很想咬那張很有欺騙性的臉一口。
謝元元,好壞啊。
五皇子:“……”
五皇子這次是真的要氣死了,那種無可辯駁、誰也不信自己的感覺讓他憋了股氣,渾身發抖:“謝元提你撒謊,你這個僞君子!父皇你不要信他!”
是誰的錯,建德帝自有分辨,聽到五皇子的叫嚷,隻感到失望又疲憊:“你還敢狡辯?元提是會撒謊的人嗎?來人,把五皇子帶回去嚴加看管,未來半月不許再踏出殿門一步,好好待着反思!”
五皇子胸口梗了口氣,上不去下不來,又拿謝元提沒辦法。
況且天色昏暗,那瓷片不大,謝元提說不定真沒看見。
他幹脆紅着眼瞪向盛遲忌:“父皇您不信我,就搜他的身,他整日出入宮廷,身上卻帶着利器,必有異心!”
聞言,建德帝頓了下,看了眼身旁的侍衛。
侍衛得到授意,上前給盛遲忌搜身。
盛遲忌不喜歡被人近身,被謝元提無聲橫了眼,才頓住沒有抵抗,隻是神色愈發顯得冷漠沉郁,一言不發地任由侍衛仔細搜查。
什麼都沒搜出來。
五皇子不信:“他一定是趁着沒人注意,丢邊上了,你們再仔細搜搜!”
幾個侍衛又去邊上搜了搜,把地上的積雪都翻了幾遍,也沒搜出來。
五皇子不可置信:“定是……”
建德帝忍無可忍打斷:“夠了,撒夠瘋了沒,當朕瞎了?朕真是太慣着你和你母妃了,未來半月,你每晚不得飲食,滾去宗祠跪着……讓你母妃也去陪着你!叫她跟着好生反省,怎麼教養出你這麼個東西!”
“其餘人。”
建德帝盛怒之下,掃了眼地上抖若篩糠的幾個内侍:“仗責五十。”
三十仗就叫人皮開肉綻了,五十仗和直接賜死沒什麼區别。
謝元提思考了下,在心裡嚴謹地更正。
還是有區别的,疼痛和恐懼會讓這折磨變得漫長,萬一打完了還剩半口氣,更是生不如死。
今日難得休息,不用聆聽朝裡的糟心事,建德帝本來心情很好,出來溜達兩圈,結果上午被氣一場,下午再被氣一場,都感到郁結了。
他不想再聽辯駁和解釋,不耐煩地擺手,示意侍衛把人都拖出去,最後又掃了眼地上破碎的玉珏和盛遲忌,張了張嘴,還是沒說什麼,轉身離開。
荒寂的園子裡沒人敢吱聲,直到建德帝離開,攤在地上的内侍和憤怒跳腳的五皇子都被捂着嘴帶走了,馮灼言才擦了把汗,扶着牆站起來。
和殘暴的先皇相比,建德帝的脾氣可以說是相當溫和了,這也是他積攢人心的手段之一。
馮灼言拍了拍心口:“吓死我了,沒見陛下發過這麼大火。”
謝元提綻出絲笑:“難為你真能把陛下請過來。”
馮灼言又得意起來:“可不是,我大着膽子,說見到五殿下往這邊跑了,才把陛下诓過來的,萬一被遷怒,我爹得打死我。謝元元啊,等你出了宮,可得請我吃酒,再賞閱我的話本子!”
吃酒還成,看馮灼言的話本子就犧牲太大了,謝元提擰着眉,為難地應了聲:“嗯。”
馮灼言眉開眼笑,手不老實地搭上他的肩膀:“我們……”
下一瞬就被用力擠開了。
盛遲忌頂着張無辜的臉擠開馮灼言,望着謝元提的眼潭黑亮:“謝謝。”
這小崽子,馮灼言不爽地探頭:“那我呢?”
盛遲忌停頓了下,勉強道:“也多謝你。”
馮灼言哼哼:“您還挺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