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元提心裡忽然閃過一絲不妙,加快了步伐,迎頭撞上了步子悠悠散散的二皇子和靜王世子一行人。
見到謝元提,二皇子驚訝地挑了下眉,随即粲然一笑:“幾位來得有些慢啊,聽說五弟得了個寶貝,正在院裡炫耀呢。”
聽他這麼說,馮灼言和段行川也感到了不對勁,快步穿過月洞門,一踏進院子裡,衆人不由自主地倒嘶了口氣:“我的個親娘……”
院裡并無多少喜慶氛圍,到場的賓客面色各異,齊齊盯着正中。
謝元提跨進來擡頭,就見院子正中間置着個巨大的黑鐵籠子,裡面關着隻老虎,正緩緩移着步。
同樣被關在籠子裡的,還有盛遲忌。
面對山中猛獸,那道背影過于單薄,卻又挺拔。
謝元提的腳步頓住,神情恍惚了一瞬。
馮灼言一時吓得臉色微白,又壓不住火氣,低低罵了聲:“這是在做什麼?哪來的老虎?誰把七殿下關進去的!”
說完,就發現自己說了通廢話,除了五皇子,還能有誰。
五皇子坐在正中間的獸皮椅上,手上随意把玩着個翡翠吊墜,嘴角揚着笑容,盯着籠子裡的畫面,眼裡閃動着殘忍的興奮光芒:“七弟,你可要當着點心啊,這畜生被運來京中這幾日都沒進食,現在餓得很。”
轉頭注意到進來的一行人,喲了聲:“稀客啊,二皇兄也來了?差點叫你們錯過好戲。”
二皇子抱着手,揚了揚眉,笑而不語。
段行川直接果斷:“五殿下,你在做什麼?這是你的親弟弟,大甯的七皇子!”
上次盛遲忌和謝元提算是把五皇子得罪透了,謝閣老地位特殊,五皇子不敢對謝元提出手,但對盛遲忌,就肆無忌憚了。
畢竟上回要不是他忽然手麻,把那破玉珏摔了,建德帝也不見得真會罰他。
聽到段行川不客氣的話,五皇子冷笑了聲:“七弟武藝超群,我難得過生辰,就想看看七弟的身手嘛,一隻拔了牙生着病的畜生,七弟不至于對付不了吧?”
院中的賓客有興奮好奇漠然旁觀的,也有欲言又止面露不忍的,但并無作用,五皇子向來無法無天,哪會把他們的話聽進去。
何況大部分人也思忖着,不想為這個來曆不明,還不得聖眷的七殿下說話,得罪五皇子。
那隻老虎的獠牙确實已經被殘忍拔除,又餓了多日,看着瘦骨嶙峋,不似平日裡兇猛。
但哪怕如此,那也是隻老虎,就算如今虛弱,一巴掌拍人身上,不死也要重傷。
眼見五皇子是不肯交出鑰匙了,謝元提冷下視線,盯着鐵籠裡的情形不語。
籠中的少年一瞬不瞬盯着對面的老虎,身子緊繃得像一張拉滿的弓弦,精瘦的身體隐含蓬勃的力量。
謝元提沒有說話,怕一開口會分散盛遲忌的注意力。
餓了許久的猛獸虎視眈眈,發出聲模糊的低吼,權衡許久之後,猛然朝盛遲忌撲去。
盛遲忌一直盯着它的動作,在老虎動作的刹那就朝着旁邊飛快一閃,躲開了這一下,院子裡頓時爆發出陣小小的感歎聲。
馮灼言為盛遲忌捏了把汗,段行川壓低聲音:“要不,咱們直接幹他丫的,沖過去把鑰匙搶過來吧?”
剩下的就讓家裡去收拾,天塌下來就讓他爺爺和謝首輔頂着。
謝元提輕輕搖頭,且不說籠子裡的形勢,院子裡賓客衆多,打開籠子,老虎被放出來,肯定會出事。
他定定望着盛遲忌的背影,嗓音微啞:“再等等。”
老虎一擊未中,顯得急躁起來,低吼着再次朝盛遲忌撲過去。
籠中就那麼大點的位置,盛遲忌就是再靈活,也沒法次次躲開,被猛撲到地,後背着地,砰地一聲格外響亮,嘴角也滲出了點血。
下一刻,老虎的爪子拍向盛遲忌的胸口,四下傳出一片驚呼,千鈞一發之際,盛遲忌扭身朝旁邊滾去,胸口的衣裳被爪子勾開,刺啦着滲出血來,留下道爪痕。
不少人又開始勸阻起五皇子,别鬧出事來,五皇子抱着手不為所動。
上回這小畜生拿個破瓷片,差點弄死他,他報複回來怎麼了?
靜王世子和許多人一樣,都不敢看下去了,不忍地别開頭。
盛遲忌受了傷,鮮血的氣味刺激得饑餓的老虎更是發狂,不斷攻擊過來,他死死盯着這隻老虎,受了不輕的傷,稠黑的眼底卻毫無懼色,手背微微繃出了青筋,竟和這兇猛的野獸搏鬥了好幾個來回。
院子裡一時寂無人聲,隻有老虎的低吼,和盛遲忌粗重的喘.息聲。
但手上沒有兵器,再怎麼周旋,面對一隻猛獸也毫無勝算。
盛遲忌逐漸被逼到籠子的一角,沒有了躲閃的空間,老虎勝券在握,認定獵物已入必死之局。
然而就在它撲過去的瞬息之間,盛遲忌居然冷靜地抓住鐵籠杆子,猛地将自己整個人撐起,勁瘦的腰肢爆發力十足,老虎哐當一下撞到鐵籠上,晃得所有人眼皮一跳,盛遲忌翻身落到老虎背上,勒住它的脖子。
謝元提就等着這一刻,從靴邊拔出一物,朝籠子的空隙扔進去:“接住!”
盛遲忌頭也不擡,反手穩穩接住匕首,毫不遲疑地用盡全力,朝着老虎的脖子兇狠捅入。
老虎吃痛,瀕死爆發,盛遲忌又哐當一聲被撞上鐵籠,整個籠子都顫了顫,他悶哼了聲,手上卻抓得更死,眼底閃爍着兇戾之色,悍然将整把匕首捅進了老虎的脖子之中,猛地攪動劃開,鮮血刺啦噴濺出來,濺了他一頭一臉。
病虎餓了多日,拼盡全力,終于力竭,身子晃了幾下後,砰然倒地。
盛遲忌喘着氣慢慢站穩,身形依舊筆直挺拔,手裡抓着卷了刃的匕首,俊美的面上沒有一絲表情,擡起袖子,擦了把臉上的血。
那雙漆黑的眼潭烏沉沉的,沒有一絲光亮,愈顯陰翳,比那隻老虎更像隻嗜血的野獸。
五皇子已經傻了,呆呆望着他,手突然抖了下,手中的墜子落到地上,啪地碎裂開來。
盛遲忌卻沒有看他,轉過頭,目光直直落向人群中的謝元提,濃黑的長睫上還沾着血,遲緩地露出一個笑容。
見到了,元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