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嘴挑,外加與大伯一家的關系不尴不尬的,除了陪謝閣老,謝元提一般都是在自己院裡的小廚房用飯。
小廚房現炒現制,都是京中時鮮,提前炖得酥爛的五子蒸雞熱氣騰騰,鮮香細嫩,錦絲糕子湯伴着道甜滋滋的灌藕,軟糯可口,都是盛遲忌喜歡的口味。
謝元提和其他人早就用過了飯,這些顯然是特地給盛遲忌準備的。
盛遲忌忍不住盯着謝元提發怔。
他早就隐隐覺得,謝元提似乎很了解他,對他的任何行動都不意外,甚至了解他的口味,知道他喜歡吃什麼。
謝元提靠在小桌子對面的羅漢榻上,将馮灼言的書撿回來,不疾不徐翻了一頁,垂下眼睫:“看我做什麼,能下飯麼,吃你的。”
俗言道燈下看美人,尤其是謝元提這樣烏發雪膚的标緻冷美人,被燈光柔化了線條,眉目就顯得愈發昳麗明豔,惹人眼球。
的确是秀色可餐,能下飯。
盛遲忌晃了下神,立刻忘了方才在想什麼,心口像被撓了一下。
謝元元特地吩咐廚房做他愛吃的。
元元果然關心他。
馮灼言的文學品味其實也算高雅,稱得上才華橫溢,但寫書卻相當下裡巴人,什麼獵奇就寫什麼,極其沒有下限。
謝元提沒興緻仔細研讀手頭這本弟弟走失多年、哥哥錯誤強制,兄弟倆愛得死去活來撕心裂肺的玩意兒,擱下書問:“老爺子叫你過去做了什麼?”
盛遲忌立刻邀功,身後活像有尾巴在搖:“謝閣老殚精竭慮多年,還有舊病纏身,我給謝閣老看了脈,寫了調養的方子。”
謝元提的容色果然又柔和了幾分:“你覺得他老人家的身子怎麼樣?”
盛遲忌思考片刻,認真回答:“平日少操勞,好好調養,健朗至耄耋之年,也不在話下。”
謝元提垂眸思忖良久,又問:“你知道什麼毒,會叫人毫無征兆地突發心疾嗎?”
盛遲忌道:“許多毒物都會引發心疾,但沒有能了無痕迹的。”
謝元提默然點頭,其實前世謝閣老去後,他冷靜地紅着眼眶,請仵作暗中剖開檢查過老爺子的屍首。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事,風聲傳出去,自然被謝家族人謾罵,差點不準他進靈堂。
謝元提當時隻是揣測懷疑,爺爺比同齡人要健朗,又随時有大夫看脈,中毒的可能性确乎不高,如今基本可以斷定,最大的可能就是,不分日夜,操勞過度。
也不知道該說不說,建德帝還有一絲良心未泯,沒有對恩師下毒手。
可那點良心也着實不多,恩師屍骨未寒,他就默許了對謝家的圍剿。
“還做了什麼?”謝元提托着腮,漫不經心問,“這麼久才回來。”
盛遲忌道:“下棋。”
謝元提面色一沉。
老爺子棋瘾又犯了,下棋費神傷腦,謝閣老活了快七十歲,難得有沉迷的東西,下棋總是不注意時辰。
從前沒少醜時批完公文,又自弈到寅時才歇下,瘾相當大,而且回來時謝元提還提醒了,少跟這隻小狗鬼聊幾句,免得給他聊死了。
謝元提斷然決定,明天帶人去把謝閣老的棋盤悉數沒收,以後想下棋,先打申請。
盛遲忌敏感地察覺到謝元提的臉色不對,稍一轉念,大緻猜到了緣由,猶豫了下,為謝閣老掙紮了一句:“其實,也沒有下太久。”
謝元提眸中恍若凝冰:“不久,隻是從申時到戌時,下了兩個時辰,是嗎?”
盛遲忌勉強又掙紮了一下:“也沒有……酉時才擺下的棋盤。”
謝元提薄紅的唇冷冷掀了掀。
唇線優美,很漂亮的形狀。
花瓣般鮮潤柔軟。
盛遲忌偷偷欣賞了兩眼,低頭裝死吃飯,放棄了為謝閣老辯駁。
他努力過了,謝老不能怪他。
等盛遲忌用完飯,謝元提才想起來,他忘了叫人給盛遲忌收拾客房,畢竟他這院子從來不留外人住。
窗外的天色已經不早,他院子裡人不多,除了雲生海樓,就隻有小廚房兩個人,并着兩個負責掃灑的下人,這個時間,都歇下了,再叫人去收拾屋子也麻煩。
盛遲忌的嗅覺格外敏銳,察覺到謝元提的猶豫,眸光微動,飛快圈地:“元元,我睡這張榻就好。”
元元剛躺過,香香的。
謝元提從小有自己的主意,不講究聚氣那套,感覺寝房小,便叫人将兩間屋子打通連在了一起,中間以一扇嵌着玉的花鳥山水木屏風隔開,屋子裡的空間寬敞明亮,拔步床前鋪了軟厚的羊絨毯子,冬日裡燒着地龍,再擺上炭盆,小窩十分柔軟舒适。
屏風對面擺了張羅漢榻,平日裡起了身,謝元提就靠在榻上翻翻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