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盛遲忌生命力旺盛,很好養活,這榻也不算窄,鋪上被褥,委屈不了他。
謝元提瞥他一眼,很快做了決定:“衣服脫了。”
盛遲忌瞳孔震顫:“……元元?”
平時謝元提不需要人守夜——生病時除外,雲生和海樓會輪流到他屋裡,睡在榻上,方便時時起來觀察觀察,給他擦汗喝水照應。
他風寒纏身了幾日,好不容易見好,下午出去吹了陣風,回來又病恹恹的,雲生不太放心,而且海樓出去辦事了,他一個人不太睡得着。
梳洗完畢,雲生吭哧吭哧抱着自己的被子進門,見到榻上已經坐了人,立時瞪大了眼。
是誰!敢搶他的位置!
榻上的少年削瘦挺拔,隻披着件空蕩蕩的外袍,烏發微潤地散着,似乎才擦洗過,精實的胸膛上纏着圈綁帶。
聽到動靜,擡頭望來,因為背着光,俊美英挺的眉眼顯得有幾分陰翳,眸子烏沉沉冷冰冰的,盯得人瘆得慌。
雲生:“……”
嚯!打虎的七殿下!一巴掌能打死七個他!
謝元提剛幫忙上藥換了綁帶,站在一邊擦手,一明一暗的,恍若谪仙和惡鬼。
雲生瞄了眼謝元提的臉色,得到示意,抱着小被子又飛快跑了。
盛遲忌不是很高興:“他是誰?”
他面色不善,謝元提合上藥膏蓋子,垂下眼皮,無情回應:“少打聽。”
盛遲忌隻能委屈地縮進被子裡,氣得偷偷咬了口沾着謝元提氣息的被子。
十幾歲的盛遲忌黏人麻煩得很,謝元提喝下藥後頭暈許久了,懶得哄他,轉身繞過屏風,安詳地躺上自己的床。
屋裡燒着地龍,又點了炭盆,怕悶着人,窗戶開着道縫,漸漸陷入沉眠時,他隐約察覺到,桌上的燈火似乎被一縷風吹滅了。
謝元提重生以來,睡覺時一直點着燈,隻有周身圍繞着點點光明,才能合上眼——經曆過上輩子陰暗寒冷的牢獄,和失明後無邊的黑暗,他在一片漆黑中睡不安穩。
雖然這個行為,被某些人解讀為謝大公子勤苦用功,日日讀書到深夜,傳出去京城的同輩子弟又被家裡拿着案例,耳提面命教育了一番。
燈火忽然滅了,換作往日,他可能會驚醒過來,今夜心中卻異常的平靜。
謝元提的眼睫顫了顫,無意識地往被子裡縮了縮,迷迷糊糊中不大情願地承認,或許是因為他失明後的日日夜夜,幾乎都是盛遲忌伴着他渡過的。
人的習慣總在不自覺間被養成,他無知無覺的,竟對昔日的對頭感到安心,放縱了意識,呼吸逐漸綿長。
夜色漸濃,萬籁無聲。
盛遲忌睜着眼,毫無睡意,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扇屏風,仔細注意着屏風後的每一絲動靜。
薄薄的一扇屏風之後,是對他有着緻命吸引力的人,他血液滾沸,幾乎能聽到耳邊砰砰的心跳,努力遏制着内心占有渴求的欲望,不去越過那絲薄弱的阻攔。
元元沒有允許他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他敏銳地捕捉到一絲動靜,立刻無聲無息下了榻,飛快去絞了張帕子——元元不舒服,他可以過去了!
他幾乎是急促地繞到床前,借着一點月色,見到沉睡中的謝元提眉心緊蹙,額頭微微發了汗。
盛遲忌半跪到床前,替他擦去額上的汗,趴在床邊,觀察了會兒謝元提,見他逐漸平靜下來,視線不由落到他從被褥裡伸出的手上。
溫暖的,細膩的,瑩白如玉。
盛遲忌盯了很久,終于忍不住低下頭,将臉埋入謝元提的手心裡,輕輕蹭了一下。
不知為何,他一見到謝元提完好無瑕的右手,心情就會很好。
第一眼見到謝元提,他就生出了種奇怪而狂熱的矛盾欲望,像恨得想咬死他,又恨不得将他侵吞入肚,不叫任何人傷害他。
他知道這有點變态,像隻陰暗纏上謝元提的惡鬼,但他不想改。
他會裝得乖乖的,不吓到謝元提。
隻要謝元提不離開他,他會努力抑制内心的黑暗的。
耳邊是謝元提綿長平和的呼吸聲,盛遲忌享受地閉上眼,高挺的鼻尖蹭了幾下他溫暖細滑的掌心,貪婪地嗅着那縷清冷的芬芳。
似乎是察覺到了手上的動靜,謝元提又被怪夢纏了身,瘦長的手指倏然抽動了下,眉心緊擰着,聲音含糊:“……别……舔我……”
盛遲忌帶着笑的眼神瞬間變得陰鸷,幾乎控制不住殺氣。
誰?
謝元提夢到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