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家伏法那天,血流成河,百官對顧氏的處置仍有質疑。
除卻顧家人,還有宋、白等世家中人牽扯其中,大大小小勾勒在一起,一時間轟動朝野,梧帝以雷霆手段鎮壓。
雨勢洶洶,砸落在鑲着玉石的地面上。
冷氣打在了地上,清冷的宮牆腳底生煙,太子去了坤甯宮,太子在門外跪了一宿,顧氏不願放他進去。
雨水淋濕了一切,發絲貼在額頭。
顧氏說:不願見他。
天邊烏雲滾滾,雷聲轟鳴,傾盆大雨,水汽生雲,從門窗處的縫隙鑽入,風一吹,梨園門大敞,涼意通沁。
宋玳一手執筆,一手端茶,衣衫被風吹動,發出輕柔的響聲。
“太子病了?”
“是,奴才聽說他在外面跪了一夜,皇後都不見他。”
白芷身上帶着一身濕氣,他剛剛從璃國回來。
他是宮中的奴才也是東籬的一員,花鳥草蟲常常被人歸為一個類,而不是一個獨立的個體,是因為它們沒有人類複雜的想法,按照自然規律重複着一生。
而人不一樣,他們有最難以琢磨的心思,有最熾熱的情感,愛也好恨也罷,愛與恨都像是一把刻刀,落在皮膚、骨骼、五髒六腑等,慢慢雕刻着主體,讓他們變得獨一無二,成為一個獨立的人。
白芷起初隻是一個卑微的奴才,五年時間,他長了風骨,眉宇間多了堅毅。
宋玳晃晃了青玉杯,茶水倒出她的影子,“殿下病情不要緊吧?”
“正發熱,宮中太醫正焦急,依奴才看,他們是該焦急了。”
“顧家把握皇權,卻也落了個人頭落地,血流滿門的下場,真是南柯一夢,如夢似幻。”
白芷上前合上了門窗,打了一個哆嗦。
見宋玳穿的單薄,不禁皺眉。
“宋姑娘,已經快入冬了。”
宋玳自小體熱,即使是冬日也怕熱,衣衫比常人少上倆件,她望着窗戶上的花草,陷入了沉思,回神後,杯盞落在桌上。
“你不覺得奇怪嗎?”
“什麼奇怪?”
“顧家倒得太快了,好像有人在背後替它出力,我在汀州也隐約覺得有人在幫我,這實在太蹊跷了。”
“這還不好,事半功倍。”
白芷不懂她的煩惱,反倒覺得有人幫忙是好事。
宋玳歎了一口氣,梨園的門窗都糊上了一層明紙,就像銅鏡一樣可以照出萬事萬物的影子,落葉被雨水打落,影子也跟着落下,與一股股流水彙集。
“對方能掌握比東籬還多的罪證,早我們一步知道了真相。”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東籬強大不過是水滴成大海。”
“最了解你的人是誰?”她的聲音就像葉片上的水,緩緩落在石子上。
“最了解我的人當然是我自己了。”
“除此之外?”
“敵人,最了解你的不是朋友,而是敵人。”
白芷發覺了不對勁,“你懷疑暗中有鬼?能比東籬率先掌握消息,首先他要有錢,又能躲過顧家的反擊,說明他實習非同小可,可他若是掌握了顧家的罪證,大可直接上報朝廷,可他沒有,他利用你們一步步達成目的,說明此人身份不簡單,若是牽動他,恐會讓人抓住了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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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子落盤,謝尋歡手上捏着棋子,久久不肯落棋。
抓耳撓腮。
宋玳瞧了瞧棋盤,看了看他,“你很糾結嗎,你以前輸便是輸,赢便是赢,怎麼今面露痛苦,是有什麼煩心事嗎,要是有,不知道能不能說給我聽……”
“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最近有一點心煩意亂。”
“是為何事心煩意亂?”
“是為了一個人,這個事情已經困擾我很久了。”
宋玳示意他繼續說,索性将棋盤挪到一邊,一心不二用。
“就是我最近救了一個人,放在她的所作所為讓我困惑了好久。”
宋玳身體微微後仰,頗有幾分不自在,見她神情不自在。
“你要不要休息?”
對上謝尋歡關切的目光,宋玳輕輕咳了一聲,“不用,你繼續說吧,我聽着。”
擡起一旁冰好的冷茶,一口下去,心裡靜了不少。
“今日我救了一個人,她老是纏着我,還動不動讓我幫着幫,然後叫我好好讀書,你說我都不是讀書的料,她何必強迫我。”
他神色苦惱,好像自己面臨了天大一個事情
宋玳嗆了水,謝尋歡上前拍背,替她順利氣,擔憂道:
“你真的不要緊,要不還是休息一會吧,是不是最近宮中太勞累了,天冷了你也不添衣,讓雲若給你炖點驅寒的補湯吧。”
宋玳意味不明看了他一眼,謝尋歡用手摸了摸臉,“我臉上有東西嗎?”
“沒有。”
“那你剛剛那是什麼眼神?”
“什麼什麼眼神?”
“沒什麼。”
謝尋歡對她方才的眼神感到疑惑和不安,仔細想想,自己方才也沒說什麼不對的話,況且也是宋玳主動問起的,莫非是入冬在即,轉季不爽。
“你接着說吧。”
宋玳重新倒了一杯茶,謝尋歡搖頭,“我見你你臉色實在不好,今日就不下棋了,我寫的功課也不給你看了,你今天早早休息吧,我明天在來找你。”
棋下一半,被謝尋歡收了回回去,放在櫃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