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玳有些茫然,她将肚子裡面的東西剖出,也想不出什麼安慰人的話語。
好在,謝尋歡也隻是說說。
随後慢慢跟在宋玳身後,雪地上的腳印被印了一個又一個,倆排不遠不近的腳印一直延續到了坤甯宮附近。
他手臂上的傷口時不時會滲出黃紅相間的液體,将紗布滲透,躲在衣袖下。
謝尋歡本意是想将宋玳送到梨園附近,讓她一路不至于孤獨。
梨園門敞開時,聽不見身後有跟來的動靜,宋玳回頭,眼波婉轉,朝裡面瞧瞧,示意謝尋歡跟上。
梨園不是園,而是一個高樓亭台,梨樹三千生在其中,枝葉亂長,時不時還有幾隻狸貓跑進來打滾。
上了一層樓,謝尋歡仰望了亭台。
“把袖子往上疊。”
宋玳拿出了換藥用的紗布藥膏,他利落地将袖子往上撸了撸。
乖乖将胳膊放在低矮的桌案上,一擡頭,便可以看到宋玳低眉的模樣。
認真小心。
謝尋歡将臉輕輕放在桌上,發滾的臉對上冰冷的桌子,涼意從臉過去的那一瞬間就沒了蹤迹。
他忍不住想,宋玳是怎麼發現藏在袖子下的那截胳膊需要換藥呢。
層層枯枝在下,宮中的花卉按照四季開放順序,都會有專門的花匠師傅精心栽培,保證皇宮四季都有花可賞。
宋玳居住的梨園到了冬天顔色就很冷清。
她本人也身着淺青色紗衣,袖口處用櫻花色做了點綴。
“喝甜水嗎?”
宋玳将傷口包好後,從一旁提來一壺熱水,裡面泡着各色果子。
謝尋歡将杯子遞過去,正想起身幫忙,發現腳底有一道長長寬寬的影子,一動不動,他順勢往上看。
長桌上堆滿了各種各樣的書本,越過桌案,高牆上,挂着一把劍。
謝尋歡笑了笑,道:
“當初你和我在汀州時,常常指導我劍法,我見你不像練劍之人,一直以為你隻是精通劍術。”
宋玳起身,影子與劍融為一體,就好像她本身就是劍的一部分,鋒利靜默。
“這把劍是陛下賜給我的。”
算是否認了她習劍之說。
謝尋歡臉上流露着對劍的好奇,他這人心思大又不拘小節,今日的痛與難明天就忘記了,謝蘭硯總是拿往事随風教他,他很少癡迷于某物。
卻對面前的劍起來三分心思。
宋玳知道他喜歡利劍,便将此劍取了下來,雙手執劍,在倆人極近時,恰當好處停下了步子。
她将劍遞給謝尋歡時,謝尋歡就那樣一直望着少女的輪廓。
宋玳沒有刻意去喊他,劍躺在她的手中,躺在倆人之間。
人突然回過神來,謝尋歡意識到自己方才就那樣望着一個姑娘,整個人頭都炸開了,耳朵紅得堪比最紅的蘋果。
“不是……你……我……”
宋玳笑了笑,将劍給了他,隻見他抱着劍一連後退了好幾步,整個人從脖子到臉,紅、燙得不行。
她突然輕輕一笑,“劍怎麼樣?”
“挺好的!”
謝尋歡幾乎是為了掩飾自己的尴尬,連腦子都沒有過就回答了,除了惹來宋玳若有若無的笑,就隻剩下自己緊促的心跳。
宋玳道:“你還沒有來得及看它,怎麼知道它挺好的。”
謝尋歡頓了頓,“我……”
“我……”
一直到了月亮挂在樹梢,他也沒有說出個所以然,嘴像是被人用針縫住了,怎麼也說不出聲。
—
苦澀的藥味在屋中彌漫,燈火跳動,四周隻有野蟲發出細微聲響。
寂靜無聲。
石竹打着燈籠,急促的呼吸讓空氣變得冷峻,他推門而入,見薛映水看着兵法,眉眼間的焦急讓床榻上的男子放下來書。
“怎麼樣了?”
石竹附在他耳邊,“一切順利。”
自從顧家倒台後,薛家越發猖狂,薛家子弟揮霍無度,打架鬥毆,荒淫無度,結黨營私,幾度不将朝廷官員放在眼中。
太子提筆寫的陳列信放在一邊,燈火模糊了字迹。
一封蓋着好幾個加急章的信封讓薛映水眼神顫抖。
雪上距離長安有一定距離,除非軍事戰況,鮮少會來信于臨安。
即便來信,絕大數都會寄到宮中,便于梧帝于朝中大臣掌握情況。
石竹眼見信的隐約有幾個文字,不可置信道:“烏蠻突破山三道,夜襲軍營據點,前不久長白山突然來了一場戰,戰況慘敗。”
薛映水将信壓在了床下,心中悶悶不安,實在是難受緊了,他将手捂住胸口,好像有一口血要嘔出來。
石竹眼睛閃着淚光,“公子,早些休息吧。”
“這事想必也傳到了承乾殿,薛家該落了……”
石竹見狀,伏在地上,言語接近懇求,“薛家從未重視過公子,公子又何必處處顧念着他們。”
“不是顧念他們,薛家族系衆多,祠堂供奉的族譜三十卷都算少了,可以不為他們着想,更總要為無辜之人着想。”
“公子……”
石竹眼眶含着熱淚,他真想質問上天,為什麼要這麼對他。
“公子……”
“薛大哥的傷勢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