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府門口的人齊齊行跪拜禮,江卿月跟着行禮,還未起身,餘光瞥見李郦走過來的身影。
金絲繡鞋在她跟前停下,李郦目光在她發間那隻簪子上停留片刻,開口讓她們起身。
江卿月起了身,解釋道:“岑夫人頭疾發作,身子不适,由臣女暫為接待。王嬷嬷已經去請了岑夫人,明黃公主先與臣女入府吧?”
她稍稍低着頭,鬓邊烏發散下,掩住半邊臉頰,反倒襯得她五官更加精緻,垂下的長睫濃密卷翹,鼻尖圓潤挺翹,唇珠飽滿,任誰都會多看兩眼。
李郦瞧了會,忽地擡手,指尖掐着她下巴擡起來。
鬓邊發絲随之滑落腦後,淡雅的容顔毫無遮蓋地展露。
挑剔的目光打量這張臉許久,最後落在她那雙微擡的狐狸眼上,李郦終于開了口:“你是右相之女……江卿月?”
江卿月保持着禮數,輕聲應是。
李郦意味深長地笑了聲,松了手,立刻有侍女奉上手帕,她擦了手,随手丢了帕子。
侍女立刻去撿。
“進去吧。”李郦拂袖轉身,邁步走進岑府。她踏步領頭,一群人等着她先走,再跟上。
江卿月擡手揉揉下巴,蹙了眉。
“小姐被捏疼了?”柳梢小聲問,仔細一瞧,被捏到的地方泛起紅印,當即心疼又氣憤。
好端端的幹嘛掐她家小姐下巴呀。
江卿月搖了頭,不疼,隻是覺得李郦這舉動有些奇怪。
她并未多想,連忙跟上去。
行至宴客廳時,岑夫人已經迎過來,與李郦說話,江卿月在邊上聽着,悄悄掃視周圍人群,算了算,賓客差不多都來齊了。
此刻全場焦點隻在今日過壽的岑夫人,以及前來賀壽的明黃公主身上,江卿月慢慢挪到人群後,隻等她們說完,自己去吃點東西墊墊肚子。
自早晨忙到午後,隻喝了幾口水,沒吃東西,肚子有些難受。
遠遠瞧見岑夫人與李郦先一步走進宴席廳,賓客們一擁而上,江卿月覺得現在應當是不用自己在邊上招待,拉了柳梢去尋江母。
本是準備繞過去挨着邊上走,聽着岑夫人笑着的聲音,心裡不大舒服,有些别扭。
這一上午,王嬷嬷看她做得熟練,處理得很好,便隻讓她一人接待賓客,直到午時才來,說是岑夫人心疼她忙活起來累到身子,讓王嬷嬷來看看她。
但江卿月未從王嬷嬷話裡聽出心疼的意思。
她想了想,日後是要成為一家人的,有些事,須得忍着,順着他們的心意去做,才能減少矛盾,日後也會順心些。
但江卿月覺得,自己早晚有忍不下去的那天。
“小姐,夫人不在這。”柳梢小聲提醒,江卿月仰眸一看,岑夫人正被圍着說話,沒注意到她這邊。
她直接穿過宴客廳,正要離開時,忽地一聲高呼攔住了她。
“那不是江小姐麼?”
“江小姐今日應當忙得累着了吧,我瞧着都是江小姐來接待我們,還未嫁過來,就幫着未來夫家操勞壽宴,着實是個好媳婦。”
岑夫人聽到這句話,笑容幾不可查地頓了一瞬,随即搜尋到江卿月的身影,人群裡她站在最末端,一眼望去,恬靜柔美,配得上大家閨秀這四個字。
她揚起手,招自己這位未來兒媳過來。
“小月,怎麼站在那,快過來與大家夥說說話。”
江卿月換上笑,迎着數道射過來的目光走過去。朝諸位行禮過後,站到岑夫人身側,并未開口說話。
有人将話題引到她身上,問她與岑亭泊婚期将近,是覺得期待,還是緊張。
江卿月隻是笑笑,未曾答話。大半日未曾進食,還要來來回回領着賓客去宴客廳,耗神耗力,餓勁過了,身子卻開始發顫,沒什麼力氣與她們說話。
“兄長還未曾娶妻,做弟弟的卻先成了家,這……”
一群人說着恭喜賀喜的話,這一句突兀響起,氣氛瞬間凝固。
岑夫人臉上的笑斂了些,默不作聲地掃過說這句話的婦人,瞧見是誰後,心底冷嗤。
裝作沒聽見,正要與李郦說話,她卻開了口刺回去:“我大祁何時有過兄長未娶、姊姊未嫁,做弟弟妹妹就不能成婚的這種陳規陋習?”
那人被說得臉色紅白交替,退到最後,不說話了。
江卿月驚訝于李郦的話,倒不是覺得她在幫自己出氣,她這麼說,應當隻是她自己聽不慣有人這麼說吧。
“伯母,”江卿月趁着這個時候沒人說話,湊到岑夫人耳畔,道:“您可見着我母親了?”
岑夫人恰好借着江卿月此刻來問,聲音放大了些,蓋過凝滞的氣氛,叫來王嬷嬷,道:“今兒個小月幫了我大忙,想來是累着了,快去歇息。你母親在後院歇着呢,叫王嬷嬷帶你去。”
江卿月并不覺得自己母親會是個在旁人宴會上歇息的人,按江母的性子,既然來了,就會從頭認真對待到結束。
或許是因為操勞江耀陽,未曾休息好,累了吧。
江卿月這樣想着,與那些個賓客道了聲,跟着王嬷嬷離開。
走之前,她還聽見有人在誇她。說她做得好,岑夫人有她這麼個兒媳,日後便可享清福了。
江卿月轉頭就把這句話抛出腦。
江母曾說過她性子犟,看着柔柔弱弱的誰都能欺負一把,實際上心思深得很,若是誰欺負了她或是惹了她痛快,她會記許久。
江卿月聽到這話時,覺得江母說得很對,她的确是會記住那些個說她壞話的人。
可也僅此而已。
除了記住那些人的嘴臉,還能做些什麼呢?她是右相的女兒,還是女兒身,多少雙眼睛盯着,稍有不對,等她的便隻有謾罵與指責。
當初柳梢知道她心悅于岑亭泊,十分詫異。
“奴婢覺得小姐看起來不像是會喜歡岑公子這類人的,”柳梢趴在窗邊看着她練習書法時,納悶又好奇:“而且奴婢看小姐你與岑公子相處的時候,感覺不是在喜歡他這個人。”
柳梢撓了撓頭,想到了那是什麼感覺:“小姐看着像是喜歡岑公子身上那份自由,對!就是這個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