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一定是被陷害了,昨晚奴婢和湯嬷嬷——”
“住嘴。”江母怒喝一聲,柳梢被吓得一哆嗦。
江父卻沖江母道:“讓她說,昨晚你先回來,獨留卿卿在那,昨晚發生了什麼,你有卿卿身邊的婢女清楚?”
江母冷了臉,目光偏向祠堂外,不看他們。
江父欲言又止,最終隻去問柳梢:“昨晚從夫人離開後都發生了什麼,如實說來。”
“昨晚夫人走後,小姐就被岑夫人身邊的春雨帶去換了衣裳,湯嬷嬷要幫小姐洗衣裳上的污漬,便隻有奴婢陪着小姐一起回來。”
柳梢聲音都抖起來,跪在江卿月身後,仰頭看她,滿目的心疼。
“後來小姐想回府了,但湯嬷嬷一直沒回來,便叫奴婢去尋湯嬷嬷。”柳梢說着扭頭看向一側跪着的湯嬷嬷,湯嬷嬷點頭,說:“奴婢本是洗好了,但被個倒馊水的婢女撞上,衣服又被弄髒,奴婢隻好回去重洗。”
江母依舊偏頭看屋外,沒有給祠堂内其餘人半分目光。
江父問:“卿卿身上的污漬從何而來?”
柳梢如實答:“小姐自己不小心弄上去的。”
江父蹙眉,叫柳梢繼續說。
“後來奴婢找到湯嬷嬷,幫着湯嬷嬷一起洗好小姐的外裳,回到宴席上不見小姐身影,就去問岑府丫鬟,這才知道小姐被岑夫人留下住宿,叫奴婢帶走了。”
說到這,柳梢聲音拔高:“對!問題就在這,奴婢去問小姐被帶去哪了,她們隻說送去了客房,奴婢叫她們帶我們去找小姐,她們卻說宴席忙,抽不出空,叫我們自己去找。”
湯嬷嬷可以作證:“确實如柳梢所說——”
“但來我們突然被打暈了!”柳梢說到激動處,膝蓋擡起來,差點忘了自己還在罰跪,又跪回去,轉眼瞧向江卿月時,都快哭出來。
她知道自己作為婢女,沒法子為江卿月做主,但她看不得江卿月受委屈。
自小與江卿月一起長大,以她的性子,斷然不可能做出這種事情!
就算是與岑亭泊定下了婚約,她也隻和之前那樣,最多與岑亭泊抱一抱,從未逾矩。
“這絕對是有人在害小姐,不然為何要打暈奴婢!明明是将小姐送到客房,但卻有人告訴我們,小姐在——”
一道聲音響起:“别說了……”
蒼白無力,叫人聽了不由得生出幾分凄涼之意。
柳梢忍不了,她就是要說:“而且夫人您難道看不出來嗎?岑夫人帶人來,那架勢跟知道小姐做了什麼事似的,她絕對逃不了幹系!”
“我難道看不出來?”江母轉回頭,卻不看江卿月,瞪着柳梢,胸膛起伏:“當初我就不贊成這門親事,她非要堅持,現在倒好,人還沒嫁過去,就答應在在未婚夫家過夜,出了這等事,隻能怪她自己。”
江卿月被這句話刺得心頭陣陣痛,胸口好像墜了塊大石,壓着她不能呼吸。
這麼多年過去,即使自己出事,她第一反應依舊是責怪。
淚水模糊雙眼,豆大的淚珠砸到膝蓋上,洇濕衣衫。
她無聲地哭泣,一如那多年,受到委屈,不被信任,隻能自己蜷縮起來,獨自舔舐傷口。
江父失聲:“你看出來了,卻來指責卿卿,不為卿卿讨公道?”
江母張了口,隻瞧了一眼江卿月便迅速移開目光:“我要如何為她讨公道?在别人的府邸,隻我們幾個婦人與他們對峙?”
“不說這件事傳出去對她聲譽的影響,以你現在在朝中的處境,我能與他們讨公道?”
江父臉色鐵青,一股無名火冒出來:“我當這官,還要家人顧慮到我在朝中處境?身為卿卿的父親,為她主持公道都不能了?你不幫卿卿,我幫!”
江父一通說完就去拉江卿月,放低聲音哄自己女兒:“卿卿别怕,受了委屈自然是要讨回來的,哪有被别欺負的道理。”
“你要去?去了叫人知道,右相的女兒,與她未婚夫兄長有染,讓整個相府丢盡臉面?”
“洪穎!”江父怒喝,直呼江母姓名。
侍從吓得大氣不敢出,祠堂瞬間冷寂,江父瞪着江母,半晌沒說話。
“不如你問問你的好女兒,她與那岑移舟并無交集,怎麼會叫日理萬機的左相大人特地叫手下來府裡送信,還找人告訴柳梢那句話。”
“若非她自己——”
“母親,可以不要再說了嗎?”
誰也沒料到,江卿月會敢在江母說話時,突兀地打斷她。
祠堂内所有的視線都射向她,有人哀愁有人怒,這些視線針一樣紮在她身上,被刺得遍體鱗傷,卻連縮進殼裡躲避的機會都沒有。
江卿月緩緩仰起頭,蒼白的面龐從散落的發絲裡顯露,江父一眼看到她那雙死寂的眼,想要幫她擦了淚,找了半天,也沒找見一張手帕,捏着袖口心疼不已。
她自己用袖子擦了淚,瞧見是那件髒了的外裳,心頭更加酸澀。
“我不說,你哪次記住了?”
江卿月深吸一口氣,想起昨晚江母聽見江耀陽出事的消息後,丢下她直接走了。
江母離開的背影至今還清晰地記在腦海裡,忘不了。
既然自己是多餘的那個,那為什麼還要管她,任由她自生自滅不就好了?
“母親如此看重聲譽,那為何昨晚不将我帶走?”江卿月背對着江母,身子越發地不受控制地抖,連聲音都明顯聽出來幹啞:“如果今天出事的是耀陽,母親也會就這麼忍下來,不追究嗎?”
江母呼吸一滞,從未想過自己帶大的女兒,敢頂撞自己。
“你是女兒家,能與陽兒比?”
江卿月倒吸一口氣,這一句話将她打入冰窟,隻覺得渾身發涼,自己好似不在人世。
使勁睜大眼,不想那眼淚流出來,不想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可她高看了自己,不管過去多久,不管怎麼暗示自己不要在意。
可還是會在意江母的看法,會怕她對自己失望。
她想通過一段婚事擺脫這個令人窒息的家,可也想做出一番成就,讓江母知道,她也是有用的。
但沒有用。
不管她怎麼做,在江母眼裡都是徒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