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以後,林之渙把書包扔在桌子上,給自己放了熱水準備洗澡。
他今天感覺身體非常不舒服,不僅是後腦勺一陣一陣的疼,四肢也有一些綿軟無力。
他将自己沉入水裡,隔幾秒又探出水面,反複幾次以後,才正經靠在浴缸裡泡澡。
林賢一昨晚說要帶他一起出去旅遊,被拒絕以後,今天早上一個人拖着行李箱出去玩了。
現在他一個人在家,也不敢在浴室裡睡過去,于是他掐着點,泡了二十分鐘便穿上衣服回了卧室。
林之渙在書架的最頂上找到了一個小藥箱,先拿出測溫槍确定自己隻是低燒以後,又從其中翻出來一盒感冒靈。
“怎麼都沒布洛芬……”
林之渙小時候常常感冒頭疼,樓下那位鄧醫生曾經就因為他把感冒靈當感冒藥吃責備過他。
老醫生給人看病的時候會戴上一副老花鏡,從眉毛和鏡片的空隙中瞅他兩眼。
一邊惡狠狠地說他沒常識,一邊又溫溫柔柔地給自己紮針。
林之渙吸了吸鼻子,打從他懂事以後幾乎就沒有哭過,如今一場普通的感冒,連帶着一些思鄉的情結,竟然搞得他想哭。
将小藥箱收拾好,林之渙換了身幹淨的衣服,在衣櫃裡找了頂黑色沒标的鴨舌帽,扣在腦袋上就出門了。
在出租車上的時候他才想起來看手機,他摸出來果然已經有一大堆消息了,其中周措的電話和微信最多。
林之渙腦袋泛着暈,隻草草掃了一眼滿屏的白色方框,大概就是道歉,說不該瞞他馮爍的事。
【老字号:嗯】
林之渙的消息剛發過去,手機很快就震動一聲。
【周措:在哪?】
出租車已經到了白鶴路路口,林之渙切出消息頁面給司機掃錢。
白鶴路不算寬敞,但這裡距離七中的西區不遠,所以這附近是很多人照顧小孩的首選租房地。
林之渙曾經就住在這裡,那個小區的二期是街邊的一棟樓,大門旁邊是競客網吧,隔着一條街就是鄧醫生的小診所。
“感冒,拿點兒藥。”林之渙啞着嗓子,再次見到老醫生讓他忽然很難過。
鄧醫生穿着一件制作很粗糙的白大褂,聞言示意他先坐下。
水銀溫度計甩了甩遞給他讓他放在腋下,然後伸出手想給他把脈。
“有點着涼了。”隔了會兒鄧醫生看了眼他的溫度計,又讓他換一隻手重新放上來,“低燒,不過男孩子身體不太好啊,等下就在這把藥喝了。”
鄧醫生的妻子是一位很賢淑的老婦人,聽見丈夫的話,從裡間用紙杯給他倒了杯開水過來。
“那會兒剛燒的水,就在這把藥吃了就好了。”夫人笑眯眯地說。
林之渙點點頭握着紙杯,一邊等一邊發呆。
鄧醫生包好兩包藥,随意問道:“吃飯了嗎?”
“還沒……”
鄧醫生頓時皺了皺眉,“沒吃飯可不能吃藥啊,要不你……”
林之渙正要拒絕,手機忽然響起來,他看了一眼屏幕上跳動的名字,對鄧醫生說:“我朋友,叫我吃飯。”
鄧醫生這才點頭拉過一邊的算盤算錢,林之渙接起電話,鼻音很重地“喂”了一聲。
電話那頭頓了一下,然後才問:“怎麼沒回消息?”
“有事。”林之渙說完,鄧醫生把藥遞給他,然後說:“23塊錢,先接電話吧。”
“在哪?”周措說:“我想見你。”
“白鶴路。”林之渙告訴他地址,又說:“我先付一下錢。”
電話挂了後,他正在掃碼,聽見鄧醫生轉頭問他的夫人:“小滿的藥裝好了嗎?”
“中午就裝好了,下午不是七中放學嘛,我估摸着他要來取,都備着呢。”
林之渙怔愣地擡頭,見他好奇,鄧醫生便和他解釋:“我們這兒啊有個孩子,平時可乖了,就是身體不大好,常年要在我們這揀中藥喝。”
說完他又打量了林之渙兩秒,笑着說:“說起來你倆長得還有點像。”
林之渙笑不出來,抿了一口水,還是幹癟癟地說:“是叫江滿嗎?”
“你認識他啊?”
“算認識吧。”林之渙低了低頭,站起來把藥錢付了,說了一句“謝謝”就匆匆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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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下午放學到回家再出門,已經耽擱了太久的時間,這會兒天幾乎已經黑下來了。
路燈一盞一盞的亮着,整條街都氤氲在黃色的燈光下。
林之渙從前從未覺得它有多漂亮,此刻竟然也生出些惆怅。
他按了按自己的帽檐準備走到路口去打車,忽然聽見有人叫住自己。
“林之渙?”那人背着黑色的書包,身上綠色的校服還沒有脫下,“你怎麼在這兒?”
林之渙眼睛裡沒什麼情緒地看向他,江滿正站在自己從小到大每次回家都要經過的短梯上,身後是自己既熟悉又陌生的母親。
“小滿,這是你同學嗎?”江春晚笑得溫柔,林之渙沒見過她這副樣子,“孩子你吃晚飯了嗎?要不來和我們一起吃吧?”
林之渙想要拒絕,開口的瞬間卻感覺自己的嗓子像是被什麼黏住,他根本發不出聲音。
“沒吃飯的話就和我們一起吧?”
江滿已經走到他面前,林之渙猜測江滿也不确定他會不會答應,所以把話說得很委婉。
林之渙的帽檐把一雙黑色的眼睛遮了個嚴實,他的聲音很低很啞,像是妥協一般地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