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一直沒着落,李武沉溺在種困頓的情緒中。
王惠回到鄉下,同樣是飛鳥再次入囚籠。
沒錯!那偏遠貧瘠的廣進村就像是一個巨大的精神牢籠。
趙梅不讓她讀《紅樓夢》,也不希望她學習更多知識、接觸更多信息,她在那裡隻能洗衣服、做飯、帶孩子、下地、喂豬......
哦!還有生孩子,那裡的女人好像就是為了生孩子而存在的,生一個兩個女兒是不行的,她們得一直生,直到是兒子為止。
那裡逼仄、貧窮、無知、迂腐、愚昧、封建、自大......成為合适的勞動力和生育機器,全身心為家庭奉獻,才是一個好女人的标志。
像趙梅一樣的農村女性非常善于自我馴化,也更擅長利用口舌視監她人,這是女人之間的風俗化凝視,她們用舌根子形成一張巨網,無形地規訓着每一個新進來的女人。
為什麼這種馴化裡沒有男人參與呢?因為男人總是高高在上,俯視着女人前來奉獻。
可在具體事物上,男人們又總是狡猾地隐身,他們當慣了甩手掌櫃,油瓶子倒了都不扶,天天等着女人伺候,更有甚者每天張天嘴等着吃喝就行了。
男人們最希望聽到的觀點是“男人都是無辜的,女人都是卑劣的”,可她們卑劣、她們重男輕女、她們看不得其她女人過得好,到底是誰逼的呢?
是誰袖手旁觀,又要抱怨指責呢?
在恨不得所有女人都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環境裡,王惠每天早上六點起床,給大的小的做完早飯,把屋子院子裡裡外外打掃幹淨,還要喂豬,他們養了三頭小豬,喂完豬洗一家子人的衣服,洗完衣服陪李争争學習,學習一會兒就要去做中午飯,吃完中午飯,下午要去地裡理莊稼......
如此,日複一日。
——
12月底,王惠再次發現自己懷孕了,于是她再一次被消失,整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靜悄悄的躲避計劃生育,也在偷偷地計算日子,最好這個孩子出生時間比争争晚一些,這樣就能滿足計劃生育的要求。
她還打算等孩子大點兒了就去醫院拍個B超,要是兒子就留下,是女兒就不要了。
有一天大半夜,李同仁突然急急忙忙的敲門,李武開門後,李同仁說:“快讓王惠躲起來,今天晚上突擊檢查。”
李同仁送完信兒後,又快速的回到檢查隊伍中。
其實王惠這才一個月左右,她人又瘦,根本看不出來,但是她不敢冒險,聽說隔壁村的一個女人穿着肥肥大大的衣服,也是不顯懷,可檢查的人上來就拍她肚子,把孩子生生拍掉了。
這黑燈瞎火、寒風乍起的夜晚,王惠蹬着那嘎吱嘎吱直響的木梯子爬上房頂,她趴在房頂靜靜看着漆黑的遠處。
忽聽一陣嘈雜,計生委的人來到門口,十幾把強光手電筒齊刷刷打開,明晃晃的往院子裡照,所照之處猶如白晝,一覽無餘。
他們“铛铛铛”地大聲拍門,李武跑着給他們打開,一行人氣勢洶洶地進了屋,一共三間磚瓦房,他們裡裡外外照半天,隻見李武和睡着被吵醒的李争争。
領頭的人問:“你媳婦兒呢?”
“昨天跟她打架,打回娘家了。”
“是不是躲哪兒了?”
“叔,一共就那麼大點的地兒,你們一照不就一目了然了嗎?”
他們又來到院子裡,有人照廁所,有人照棚子,有人照豬圈......
“讓你媳婦兒回來去村委會報道,我們先給她登記上。”
“好嘞好嘞。”李武好聲好氣地把他們送走。
那群人出了大門,就留了兩個人在不遠處把守,半個小時不見有人回來,才徹底離開。
王惠這才敢蹑手蹑腳地爬下來,李武不敢開燈,在下面摸黑抱住她。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王惠伏在李武肩上小聲說,“現在怎麼辦?”
“等明天問問爸。”李武把她抱回屋兒。
“怎麼剛才沒見爸來?”王惠問。
“估計是避嫌呢。”
......
1993年就這樣在慌亂與無望中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