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天晚上,王惠躺在産床上撕心裂肺、大汗淋漓地哭喊,她已經進手術室一個小時了,用盡力氣都沒把孩子生下來。
王惠的父母年歲已高,一個拄拐杖,一個裹小腳,實在是行動不便,所以照看她這個小女兒生娃的任務就交給了兒子兒媳,實際上,每次王惠有重要的事情,都是哥哥嫂嫂來照料的。
王惠的二哥王博、二嫂陸琳兒在産房外急得團團轉,趙梅面對産房牆壁雙手合十,嘴裡念念叨叨地祈禱,趙蘭陪在趙梅身邊,說:“老二不是說今天回來嗎?這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誰擔責啊?”
趙梅趕緊拍牆,瞠目責怪道:“你趕緊!呸呸呸......烏鴉嘴。”
“好好好,呸呸呸。”趙蘭也着急,“昨天晚上就說要生要生的,怎麼還沒出來啊?真是急死了。”
王博實在等不下去了,他轉身要去找産科負責人,就在這時,産房的電動門緩緩拉開,醫生焦急地從裡面跑出來,大聲喊道:“王惠家屬,産婦力氣不夠,生不下來,緊急轉剝,快來簽字。”
“我來,我來簽。”王博急切地跑到醫生面前。
“你是産婦丈夫?”醫生問。
“我是她哥,她親哥。”王博說。
“産婦丈夫在不在?”
“不在,沒趕回來。”
“還有哪些親屬?産婦父母在不在?”
“也不在,我父母年紀大了。”王博說。
“産婦婆婆能簽嗎?我是她婆婆。”趙梅湊到醫生面前問。
醫生擡手指王博,“你,趕緊簽字,盡快!産婦身體虛弱,子宮壁薄,胎盤位置沒長好,手術過程随時面臨大出血。”
“醫生,一定要保證大人安全。”王博握着筆的手有些抖,他穩了穩心神彎腰簽字。
“到底是不是兒子?也要保證孩子安全,醫生,求求你們保證孩子安全。”趙梅抓住醫生胳膊,祈求道。
醫生盯着王博簽完字,快速抽走文件,轉身跑回手術室,她們在和時間賽跑。
手術室裡,王惠已經暈了過去,醫生用鋒利的手術刀劃開她的肚皮,依次撥開脂肪層、前鞘、肌層、腹膜、子宮漿膜層、子宮肌層,瘦弱薄腹被劃開七層,終于看見蜷縮的胎兒,可胎盤緊緊抵着膀胱大血管,若要把胎盤剝離出來,勢必會造成大出血。
醫生決定快手惡戰,她将手伸進王惠腹腔,用力握住嬰兒頭部和身體快速掏了出來,新生兒鮮血淋漓地被遞給另外一位醫生,而王惠不可避免地出現了大出血,醫生們将紗布放置她的腹腔吸血,繼而用止血鉗止血,奈何她的出血點根本止不住。
幸好手術室提前準備了充足的血漿,在短短十分鐘内,王惠已經出了三千多毫升血液,而一個成年人正常血量才四千毫升,醫生們用力按住她的子宮出血點完全不敢放松,一旦放松,血柱就會像噴泉一樣噴射出來。
跟手術的護士眼疾手快地換下空蕩蕩的血包,至此,王惠已經消耗了九千毫升血液。
“去找家屬緊急協商拿掉子宮。”主刀醫生肅聲道。
“好!”協助醫生摘掉手套,拿起單子往外跑。
“王惠家屬!”醫生盡量用平靜沉穩的語調說。
“哎,生了嗎?生了個什麼?”趙梅跑到醫生面前問。
醫生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看向王博,耐心道:“産婦大出血,十分危險,我們盡量采取保守性止血,但是萬一止不住,隻能采取拿掉子宮的辦法,你們要有思想準備。”
王博在這一瞬間懵住,陸琳兒伸手撐在他的脊背上,他不知道說什麼了,陸琳兒接過話茬兒應道:“我們優先保命,子宮可以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摘除。”
趙梅在一旁同樣感到腿軟,她哭求道:“不!不!一定要盡量保住子宮。”
醫生怒目斥道:“你不能說為了生個孩子把命都要搭上,你兒媳婦已經夠不容易的了,你們同意的話,就趕緊簽上‘理解病情,同意切除子宮’。”
“真的沒辦法了嗎?”趙梅問。
“對的,不拿子宮命都沒有了,病人血壓太低了。”醫生急道。
王博在病情書上快速簽下名字,醫生拿到家屬同意書,轉身跑回手術室。
最終,王惠的子宮被摘除下來,大出血也順利止住,至此王惠體内的血液整整被換了三遍,滿地帶血的紗布都是她為了生子的冒險宣言。
一九九七年七月十八日零時三十分,王惠用自己大半條命,換出了兒子一條命,半個小時以前,香港也正式回歸中國。
作為成年人,王惠懂的,什麼道理都懂,但命是她的,她就是要生兒子。
手術過後,王惠被推入重症監護室。她誕下的兒子非常健康,重達八斤六兩,護士将孩子抱出來時,趙梅激動緊接過孩子,她簡直喜極而泣,“兒子,真是兒子,老二終于有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