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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大關的礁石群鋪滿橙紅餘晖時,我正蹲在潮間帶翻找寄居蟹,褲腳卷到膝蓋,浪花撲上來時驚叫着往後跳,正撞進他敞開的懷抱.
"東北虎逮着四川兔咯."
他一把我抱起來,笑聲散在風裡,指尖還沾着海帶腥甜的黏液.
落日正沉時,他的軍工表開始整點報鳴,他停下堆沙堡的動作,從口袋摸出防風打火機:“該吃藥了.”
我正用貝殼給沙堡鑲窗框,聞言皺起鼻尖:“早好啦,就你緊張兮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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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的民宿廚房蒸騰着水霧,我踮腳去夠吊櫃裡的醪糟粉,睡褲滑落半寸,他從背後貼上來時,硬物恰巧硌住那處柔軟.
“莫鬧!”
用手肘頂他肋下,反被圈得更緊.
不鏽鋼勺掉進面盆,發酵的甜香漫過糾纏的指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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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烤架騰起的煙霧裡浮動着孜然香氣,他的表盤映着炭火,正小心翻動滋滋冒油的鱿魚須.
“莫烤老了!”
我們總為烤韭菜該撒多少辣椒面拌嘴,最後妥協成半串微辣半串變态辣,在碰杯時交換對方的竹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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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護儀的蜂鳴聲刺破寂靜時,我正用棉簽蘸溫水塗抹他幹裂的唇.
我也不知道那兩分鐘我是怎麼度過的.
“瞳孔對光反射恢複了!”護士掀開簾幕的瞬間,我差點撞翻了生理鹽水瓶.
複健室的落地窗濾進三月稀薄的陽光,他左腿不自主地外旋,像艘偏離航線的破冰船,卻在即将傾倒時被我的臂膀撐住.
“瓜娃子莫急嘛.”
語言治療師的錄音筆沙沙作響,他的喉結在"H"這個音節發音上卡了很多次,他是想要喊我名字.
午後的康複科走廊浮動着艾灸的氣息,握着他的右手練習握力器,突然被反扣住手腕拽向胸膛.
“恢複挺快啊”
海鮮粥的香氣混着當歸雞湯漫出來.
“我們學校的實習是強制安排的,沒有青島的企業,你看能不能去談一下,和我們學校合作,我去你單位”
他點點頭.
搶救及時,加上他身體還行,幾天就差不多恢複大半了,準備出院回家靜養,幫他辦了出院手續,踮腳摘晾衣杆上的病号服,洗衣機轟隆作響的陽台上,他把身體壓在我背上,我差點摔倒了,下颌新生的胡茬蹭過我耳朵.
“又要回四川了啊”
“嗯,不許抽煙喝酒熬夜了,身體是你自己的,你不為自己想也要考慮我和孩子”
他歎口氣,又把我緊緊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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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囑說不能劇烈運動.”
“就去單位瞅一眼備品庫.”
我摸摸他左邊胸口.
“那天你這裡跳着跳着就吓死我了”
“我穿防滑靴去.”
那些在複健室學來的詞彙,終究比不過他睫毛上将墜未墜的銀河,我把他送到網約車上,又給司機囑咐了一下幫忙扶着下車.
我把藥裝盒子,準備了三份,單位一份,家裡一份,随時攜帶一份.
“救心丸含服,紅色止疼藥飯後,綠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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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答應過我.
2028.10.3 北緯36°06' 東經120°33' 永恒歸航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