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我和賀舟的關系就像天氣變化,很快從蕭瑟變為刺骨。
再有聯系是在這一年冬天的第一場雪。
那天也是我第一次見楊阿姨。
當時我和老孟在外面吃炙子烤肉,快吃完時老孟接到租戶的電話,說廚房漏水需要維修。
房子是爺爺家的老房子,管道本就老舊,隔三差五出點小狀況。老孟熱心腸,前前後後換過不少租戶,難伺候的,好說話的,有事一招呼,他總是第一時間趕過去,或者聯系維修師傅去查看情況。
所以老孟表示現在過去一趟的時候,我并沒有當回事。
房子是平房,在胡同裡,七拐八繞的,我小時候沒少跟在爺爺身後巡街,所以對這裡很是親切。
一踏足這裡,覺得連空氣中的味道和風聲都是小時候的樣子,那些無憂無慮且純粹的記憶在腦海中紛至沓來。
經過胡同口的水果店時,老孟進去搬了一箱番石榴和幾個紅柚。
我幫忙分擔了兩個紅柚,一臉狐疑地聽老孟解釋:“挺不容易的一家人,孤兒寡母的在北京生活,空着手不像樣。”
臨進院門時,老孟又煞有其事地交代了句:“記着,就說是咱家裡多的吃不了,别說是特意買的。”
我哦了聲,沒什麼耐心地咕哝着,嫌他啰嗦。
打配合這種事情,我駕輕就熟了好吧。
今天這一片的民居好幾家自來水管發生了爆裂,所以維修師傅供不應求,一時間叫不到師傅,老孟便去鄰居家借了工具,挽了袖子自己上。
“真是麻煩你了。”楊韻衣着素淨,耳垂手腕沒有佩戴首飾,很是節儉,卻又能把一頭長發打理得烏黑柔順,家裡收拾得整潔利落,不難看出是個認真生活的人。
可能是身形和氣質像,我瞧見她,總忍不住想到大徐。徐妙琴因為工作性質的原因,沒機會打扮,常常是這般素雅的模樣。
老孟在廚房裡檢查問題管道,楊阿姨便站在門口陪着,我端着待客的水杯,坐在不遠處的沙發上,聽他們一來一回地搭話。
都是些家常話,客套、禮貌。但我太了解老孟了,明顯感覺到他今天笑容格外多,反常的積極。
有了這個大膽的猜測,我從老孟在烤肉店接到電話開始回憶,發現這一路上處處都是馬腳。
上個月老孟有件新買的夾克破了道口子,我問起時,他說估計是幫租戶搬沙發時,不小心刮破的。這個租戶大概就是楊韻了。
再比如……
沒等我想到其他的細節佐證,老孟擦了擦手從廚房出來,說去買幾個零件。
我第一時間擱下水杯,自告奮勇去跑腿:“我去吧,要什麼樣的啊?”
老孟起初還拒絕,但見我堅持,便松了口。
我給舊零件拍了張照片,丢下一句“我很快回來”,便跑了。
跑過幾戶人家,徹底遠離,我的腳步才慢下來。
其實我不反對老孟開始第二春,但又矛盾地心生落寞。
從小老孟教我分享,所以我從不吝啬。可如果要把老孟的愛分享出去,我肯定小氣地舍不得。
附近的老街坊都認識我,我一路上跟這個打招呼,跟那個叙舊的,磨蹭了半天才從五金店出來。
好巧不巧,回來時在岔路口正碰見從另一條小路上走來的賀舟。
我心情本來就差,見到他直接翻倍。
我腳底抹油,瞥了他一眼後扭頭走得飛快,可走出去一段距離,我突然想到自己這反應太像是躲着他了,便不自主地放慢了腳步。
餘光瞧見他不緊不慢地跟在我身後,不知道是故意找不痛快,還是順路。
我腳步越來越慢,卻遲遲不見他趕超我。他想幹嘛啊。
我心生煩躁,無語地加快腳步回去找老孟。
跨過院門門檻,老孟和楊阿姨齊刷刷望過來,兩人臉上都挂着放松愉快的笑,看樣子是聊得挺愉快。
“爸,你看看是這個嗎?”我沖楊阿姨抿嘴笑了笑,一心和老孟說話。
楊阿姨始終望着院門的方向,笑容加深:“你倆一塊回來的。”
我茫然地扭頭,看到賀舟走了進來,在楊阿姨接過書包時,朝我和老孟看了眼,依舊是那副欠揍的冷淡模樣:“他怎麼又來了?”
聲音不高不低,進廚房忙活的老孟聽沒聽見我不知道,但我聽見了。
我雖然一時也難以接受這件事的存在,但我并沒有針對楊阿姨的言行,賀舟這個态度真是太沒教養,太不尊重人了。
廚房的水管很快維修好,老孟洗了手,便提出告辭。
我剛站起身,便聽楊阿姨留我們在家裡吃飯,說要包水餃,牛肉芹菜餡兒已經調好了,活點兒面包起來很快的。
“我記得你之前說小知喜歡吃這個餡兒,今天趕巧了。”
我不知道楊阿姨是刻意讨好,還是真的趕巧。聽到這句話,我心中不免詫異,老孟竟然連我喜歡吃什麼口味的水餃都跟對方說了,看來是真的很在意。
見老孟還在舉棋不定地為難,大概是怕留得太久了我不自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