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蘇清曉說薛雯昭不見了,那時陳京觀就疑心會有今日這出戲,沒想到崇甯當真是黔驢技窮,連這樣的手段也用上了。
“隻請了我一個人?”
“對,請您一個人進宮。”
陳京觀冷笑一聲,他要下馬的時候蘇清曉拉住了他的胳膊,“你想好怎麼應對了?”
陳京觀搖頭,“要想的人是你,你才是未來的帝師。”
說罷陳京觀頭也不回地朝城中走,蘇清曉卻被他這句話怔在了原地。
所以陳京觀在一開始就想到了會有今天,他把蕭祺栩托付給了蘇清曉,也把南魏托付給了蘇清曉,這樣他往前走的步子就沒有負擔了,他身後的人也就沒有負擔了。
蘇清曉暗罵了一句,可握着刀的手不自覺收緊。他從來都不是個會受制于人的,小時候下棋他都沒有被人圍起來的時候,這次他卻落進陳京觀的圈套。
陳京觀的身影被吸納進守軍陣中時,大門再次合上,所有人被突如其來的變數打亂了陣腳,門前鏖戰的兩軍士兵都失了方向,他們彼此試探着,卻又誰也沒有再繼續進攻。
陳京觀聽到外面的聲音消失了,他的步子慢了些,跟在他旁邊的人不忍回頭看了他一眼,陳京觀勾着嘴角問:“敢問兄台大名?”
“張沖。”
陳京觀了然地點頭,又繼續問道:“是新募進來的?”
張沖轉過身沒有再看陳京觀,“不是,以前是巡防營的。”
陳京觀的步子頓了頓,“當時阙州淪陷,你活下來了?”
這次張沖沒有立刻回答,陳京觀也沒有再繼續問,他其實隻是想知道夏衍最後離開時可還痛快。
“我逃了。”
張沖冷不丁開口,陳京觀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他看着張沖,聽到他又說:“家父鴻胪寺少卿張芳園,長公主,不,陛下的人。我們很早就得了消息,跟着皇家的馬車出了城。”
張沖說話時陳京觀聽不出一點情緒,可陳京觀還是從他刻意躲着自己的側臉看到他微微閃動的睫毛,以及呼之欲出的盈光。
“當初留下的人都死,包括你的那位夏統領。”
張沖說這話時終于又忍不住看了陳京觀一眼,陳京觀對上他的眼睛時,兩個人的心都停了一拍。
“他,怎麼死的?”
“我不知道,但是他帶着兵守了很久,應該遭了不少罪。我們進城的時候聽到有百姓議論,我聽到了他的名字。”
陳京觀恍惚地點頭,随即又問道:“你可找過他妹妹?我派人尋了很久也沒有消息。”
張沖搖了搖頭沒說話,陳京觀意識到自己情急之下忘了身份,便呐聲低着頭走路。可張沖突然站住腳,“您就真的不怕死嗎?敢一個人進來。”
陳京觀随着張沖的動作停下步子,他輕笑着答道:“要說死,我死過兩回了,可閻王都沒收我,又将我放了回來。從前有個人說我命好,我隻覺得他在開這天下最大的玩笑,後來我發現我确實命好。”
“果然,承天命者必載天道,我父親沒說錯,你确實不簡單。”
張沖的話裡陳京觀聽出了一絲戲谑,可他沒有在意,繼續往前走。
“可如果每次活下來的都隻有你一個人,你還會覺得你幸運嗎,你還會覺得這是一件好事嗎?”
張沖望了陳京觀一眼沒有再說話,陳京觀也笑着搖搖頭掩住了聲氣,兩個人行至崇明殿前時張沖止住了步子。
“再往裡我就進不去了,你自己保重吧。”
陳京觀道了聲謝作勢要往裡走,張沖的聲音突然響起,“說實話,我希望你活着。夏衍是我在巡防營最好的兄弟,他說你是他這輩子最敬重的人。”
陳京觀朝後擺了擺手,一句話也說不出,他的眼眶慢慢紅了,在轉角處他深吸一口氣調整自己的呼吸。
他沒想到還有人記得夏衍。
“都到這了,還在等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