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後來,溫潤才知道她看上的是當年的狀元。更巧的是,陳頻在封了官後,直接帶着媒婆上門提親。
“溫大人,學生陳頻今日登門隻為能得令嫒青睐,如有唐突,還望大人恕罪。”
溫書讓聽到兩個女兒在屏風後嘀嘀咕咕個不停,假意咳嗽了一聲。他是對陳頻很滿意,但他覺得萬不能讓外人覺得他嫁女心切,日後薄待了他的掌上明珠。
于是溫書讓頓了頓裝腔作勢地問:“你為何看上了我家的女兒?”
陳頻擡頭,溫潤好似隔着屏風與他對望,他嘴角微微勾笑,“不瞞大人說,當日初見溫潤,我的确是見色起意,後來我多方打聽才知曉她是您府上的千金。旁人都說溫潤是仙女,從來不會瞧凡人一眼,可我陳頻不信,仙女也總要吃飯,也不能真的不食人間煙火。”
那天陳頻在溫府待了一下午,他從擇菜做起,直到将那碗饽托端到溫潤面前。
“試試?”
陳頻期待地望着溫潤,溫潤瞧了瞧父親,溫書讓笑着點了點頭。
溫潤咬下去的瞬間,内餡的湯汁包裹住了她的味蕾,那股暖意順着她的喉嚨流遍全身,可她依舊故作矜持地問陳頻,“你為什麼要給我做這個?”
“聽聞你母親從小是在北地長大的,我想着你應該也會喜歡。我問了故友,按照北梁最傳統的做法做的,還算正宗嗎?”
陳頻的語氣小心翼翼,可溫潤卻濕了眼眶,自從母親離開後,溫潤總會在母親忌日的時候自己學着母親的樣子做饽托,可沒有一次能做出母親的味道。
陳頻做的也不像,可溫潤尋到了第二個還能給她做饽托的人。
大婚那日,溫潤看着微醺的陳頻,她又一次問他,你為什麼會看上我,隻是這一次陳頻哭了,他淚流滿面地抱着溫潤。
“我想找一個能托住我的,我怕摔下的時候太疼,對不起。”
這句話一語成谶,隻是那時的陳頻風頭正盛,他原不應該對蕭霖有所懷疑。
或許是和帝王相處久了,陳頻敏銳地察覺到了蕭霖和崇甯之間微妙的關系,他發覺崇甯的手越深越長,而蕭霖一再退讓,沒多久叢選就死了。
陳頻覺得叢選就是自己的前車之鑒。
那一夜,他承認了他選擇溫潤有溫書讓的緣故,他從來不是個沒有算計的。出生在一門十三賢士的陳家,陳頻太知道這朝廷的波谲雲詭了,所以他給自己找了個依托,他希望溫書讓能護住他。
溫潤沒有怪他,但從那時起她更在乎她自己,也更在乎她的父親。她知道陳頻不會輕易用出溫書讓這張底牌,可溫潤還是怕那一日會出現。
怕什麼來什麼,在陳頻被疑叛國後,蕭霖找上了溫書。
以當時溫書讓的勢力,他大可以先壓下這個罪名,至少給這件事一個從長計議的機會,可這也代表着溫書讓站上了崇甯的對立面,那将會讓他的後半輩子永遠和陳頻捆綁在一起。
也是在這間大牢裡,溫書讓抱着奄奄一息的溫潤泣不成聲,他一遍又一遍叫着女兒的名字,溫潤迷迷糊糊睜開眼,看到是溫書讓的時候她笑了。
“父親,他從來都知道自己要做什麼,所有人在他眼裡不過是棋子,他很愛我,但這不妨礙我也成為他計劃裡的一環,可我不允許他拉上您。”
溫潤咽下了喉嚨裡的血水,一股刺痛拉扯着她的理智。
“我不知道他在做什麼,但我知道他做過什麼。告訴蕭霖,陳頻是為他而死,我認罪,但是他無論如何要保住您。”
那一年,溫書讓失去了自己的兩個女兒,偌大的宅院,空蕩的能聽到他歎氣的回響。
“聽到這些,你還覺得陳頻是你心目中那個純白色的人影嗎?”
周原任的故事講完了,陳京觀的目光始終垂在某個不知名的磚縫裡,他沒有表現出周原任以為會出現的的那種知道真相後痛不欲生的表情,他甚至眼角的開合都沒有變過。
“這一切你知道?”
陳京觀搖頭,“今日第一次聽說。”
“那你為何一點也不驚訝,一點也不失落?陳頻可是萬千學子心目中的完人,你對他是如此一個滿心算計的人竟沒有一絲幻滅的感覺?”
“你也說了,那是萬千學子心目中的他,可他是我父親,”陳京觀向後退了一步,斜靠在牆上歪着頭看周原任,“有沒有一種可能,我曾是他棋盤裡的那顆殺子?”
陳京觀看到周原任蜷縮着的身體顫了顫,整個人在那張肮髒的小木桌旁顯得格格不入。
陳京觀不喜歡周原任,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但是看到他如今出現在這裡,陳京觀腦海裡出現了很多人,他們同周原任一樣都成了這籠中雀。
“我最終還是沒能完成他的願望,”陳京觀輕笑一聲,“因為他的計劃裡遺漏了最重要的因素,我并不是他。”
“可你還是成了,無論是運氣還是實力,你總還是勝了他一籌。”
陳京觀笑着歎氣,他的手撫過已經被陰氣和血氣浸染成青棕色的牆磚,指尖摩挲過長滿苔藓的牆垣,突然他轉過身看着周原任,“我能最後問你一個問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