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綿的陰雨在陸綏報道這天戛然而止。難得天晴,難得看到一輪西沉的落日。夕陽落進地平線,來來往往的人神色匆匆,臉上寫滿了疲憊。
長江路333号離地鐵出站口不遠,但要穿過一條不起眼的小巷。小巷深深,巷口坐着一個賣花環的老阿婆,一眼看過去真有幾分詩意。
長溟書局門口挂着一塊木牌,上面用漂亮的字體寫着“已打烊”。陸綏推門進去,一眼看到書局背後緊靠着的大海,餘晖傾灑,海面波光粼粼。
書局一樓是咖啡店,前台坐着的年輕人看上去和陸綏同齡。他聽見門鈴響,頭也不擡道,“您好,我們已經下班了。”
“您好,我是來報道的。”
“哦,老闆在二樓右拐最裡面。”年輕人依舊不擡頭,手底下似乎在粘什麼東西。
陸綏輕輕點點頭,道了聲謝走上樓。上次面試時的員工不在,他内心祈禱老闆是個好相處的人。
二樓的書很多,從古代文學到現代文學,從哲學科學到學校教輔一應俱全。陸綏右拐走到二樓最裡面,什麼人都沒看到。
“您好,請問有人嗎?”他禮貌詢問,然而無人應答。
“您好?”
“來入職啊?”——胖老頭突然從身後拍了一把陸綏,後者被吓了一跳。
“您好,我是今天來報道的新員工,我叫陸綏。”
“請坐請坐。”胖老頭笑眯眯地塞給年輕人一杯熱咖啡,然後擰開了自己的保溫杯蓋,“不要那麼拘謹,就是随便聊聊。”
“好的。”陸綏跟進辦公室,嚴格遵守隻坐椅子三分之一的規則。
為表誠意,他選擇面帶微笑和胖老頭對視,然後暗自把對方的形象和記憶裡的彌勒佛做對比。老頭很和藹,說話的時候一直笑眯眯的,絲毫沒有讓人覺察到半分壓力。
“這兩年經濟發展比較緩慢,所以工資呢,不那麼高,這個你入職的時候應該也了解到了。”
“嗯嗯,我了解。”陸綏點點頭,“沒事兒,我開銷不大,能吃飯就行。”
“吃飯不用擔心,咱這裡雖然工資不高,但勝在穩定,福利也還不錯。包吃包住,五樓的長溟餐吧你可以免費吃,員工宿舍就在咱書店旁邊,雙人寝,拎包入住。”
“那待遇已經特别好了,謝謝您。”
“就是…就是有時候需要值夜班。”胖老頭搓搓手,臉上滑過一絲不安,“值夜班你能接受嗎?”
陸綏愣了一下,不解:一來面試的時候沒聽說有夜班,二來門口挂着18:00打烊的牌子,他不明白夜班存在的意義是什麼。
“是不能接受還是有點猶豫?你放心,夜班是有加班費的。”胖老頭的語氣像是在商量。
“能接受,我也剛好可以趁夜班學會習。但是想請問您,店裡不是六點就下班了嘛,夜班具體是做什麼呢?”陸綏想了想,決定說出自己的疑惑。
“白天有白天的客人,晚上有晚上的客人。”胖老頭說着,遞給陸綏一張工牌,“白天的客人來看書、喝咖啡;晚上的客人一般來寄信或者收信。你就在一樓坐着,給他們蓋蓋郵戳、搞搞信件收發就行,别的都不用擔心。但是有一點,上夜班的時候一定要把工牌帶好,它能保平安。”
“保平安?”陸綏一頭霧水接過工牌。
“晚上的客人有時候比較特殊,你要是遇到他們,不要害怕。”
聽完這句話,陸綏基本全明白了——誰家好人半夜三更來寄信?又有誰家好人值夜班還需要保平安?綜上所述,他猜這夜班要服務的對象指定不是人,不過他也不怕,畢竟又不是沒見過,說不定還能跟“客人”們傾訴一下備考壓力。
想到這兒,他點頭如小雞啄米,“接受,我接受。夜班嘛,好說!”
胖老闆對這反應有點意外,旋即搓搓手,十分滿意:“别老您您您的,咱們長溟書局是一個大家庭,我叫司泉,司機的司,泉水的泉,你叫我老司就行。既然答應了,那我先帶你認識一下你的同事,今晚他先帶你值一次夜班。”
“今晚?”陸綏震驚。
“對,今晚。”司泉笑容凝固,“有什麼不方便嗎?”
“沒…沒有,今晚就今晚。”
一樓坐着四個人,除了陸綏剛剛遇到的那個年輕人和招聘時的HR以外,還有另外兩人。
“這是大江,工齡也有很長時間了,人還不錯,晚上視力尤其好。”司泉清了清嗓子,開始按照順時針方向給新員工介紹書局的“家人”們。
大江就是剛剛在前台的年輕人,他擡起頭沖陸綏笑了笑,那雙淺金色的瞳孔極其好看。
“這是瞿麥,你可以叫她麥麥。麥麥是咱店裡的百事通兼衛生員,有問必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