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茉盈盯着車窗外的風景,沒有詢問目的地,她對揚州一帶的印象停留在幼時,後來随父親輾轉各地,再沒回過揚州。
去哪兒都是新鮮的。
不過,在出城後路過一家售賣糯米蒸糕的攤位時,她突然扭頭看向對面的人。
“蒸糕。”
謝紹辰發覺,這丫頭貪嘴又嘴硬,昨晚明明可以吩咐後廚制作蒸糕,卻說自己沒胃口,這會兒改口,不是貪嘴又為哪般?
“停車。”
謝紹辰叫停趕車的犇石,沒等吩咐犇石去代辦,就見葉茉盈提裙跳下馬車,朝攤位去了,返回時,手裡捧着三塊厚切的蒸糕,還好心送給犇石一塊。
犇石受寵若驚,黧黑的大小夥兒笑得有些羞赧,在被世子爺睇了一眼後,繃緊嘴角,一動不敢動。
葉茉盈鑽進馬車,将另一塊分享給謝紹辰。
“不了,你吃吧。”
謝紹辰不喜糕點,即便是清甜的口味。
葉茉盈想起婆母的話,硬着頭皮坐到謝紹辰身邊,将熱乎乎的蒸糕抵到男人唇邊,“夫君嘗嘗。”
軟糯糯的嗓音帶着小心翼翼的讨好。
唇上沾到一小顆糯米,謝紹辰不明情緒地握住葉茉盈的細腕,拿開她的手。
“說了不吃。”
他沒有不耐煩,不冷不熱的。
沒有溫度的回答敲打在葉茉盈熱乎乎的心房,她坐回對面,頓覺蒸糕寡味,被敗壞了興緻。
婆母錯了,主動未必能換來回應,很可能是自讨沒趣。
她的兒子不屬于大多數吃軟不吃硬的人,鐵石心腸。
在心裡腹诽十七、八遍,葉茉盈稍稍緩解了酸楚,悶頭吃起紮實的蒸糕。
等抵達桃蹊柳陌的蔥茏山景,兩塊蒸糕都被她吃進了肚兒裡。
步上半山腰,滿目草地茂盛芊綿,排排垂柳碧玉妝成,景色甚好,心情甚差。
葉茉盈悶頭跟在謝紹辰身後,沿着半山腰一路走着,偶爾擡眼看一眼前面的人,那人的清絕與此情此景完美契合,如一筆勾勒的山水畫,畫中有景,景中有人。
葉茉盈慢了下來,目視那人走遠,翠微之間,清絕隽永,難以企及。
那人忽然停了下來,春風中回眸,一縷碎發拂過額頭。
“怎麼不走了?”
“累了。”
一刻鐘不到就累了,是心累吧。謝紹辰也不拆穿,折回她的身邊,帶她回到馬車前。時至晌午,該用膳了。
犇石早在草地上鋪好竹席,擺放好食盒,又搭建起臨時的小竈,竈火上的炊器咕咚咕咚冒着氣泡。
大夫人的交代在先,犇石躲得遠遠的,盡量給小夫妻單獨相處的機會。
炊器中盛着薏仁蓮子粥,算作主食,謝紹辰又從食盒裡取出後廚備好的醬肉、毛肚、辣藕不等,都是爽口的小菜,還有一盅桃膠荸荠湯,是談氏特意交代後廚為兒媳準備的滋補甜湯。
“出行在外,食材有限,湊合一頓。”
兩塊蒸糕下肚,葉茉盈毫無食欲,“我吃不下。”
謝紹辰盛一碗桃膠荸荠湯遞給她,“潤潤喉。”
葉茉盈模仿起他的語氣,道:“說了不吃。”
謝紹辰頓住遞出甜湯的手,想不到回旋镖這麼快就刺到自己的身上。他不再勸說,慢條斯理吃着午膳,不緊不慢,優雅斯文,消耗着葉茉盈的耐性。
一頓郊外午膳用了尋常三倍的時長,不知是故意為之,還是過于清閑。
撥弄許久青草的女子扭過頭,“夫君可用好了?”
“覺得無趣?”
“有一點。”
謝紹辰取出錦帕擦擦嘴角,平靜道:“我本就是無趣的人,和我在一起,不會有趣的。”
葉茉盈聽出弦外音,這才是回旋镖吧,從她預謀的那一刻起,狠狠刺在她的心口。
他在提醒她,他們不合适,也在懲罰她,懲罰她的執迷不悟。
葉茉盈的視線變得模糊,記憶中的少年愈發陌生。
這時,不遠處傳來一道輕謾的責罵聲。
“帶你出遊,不是讓你扮演良家婦的,矜持給誰看呢?”
“奴家腹痛,請官人送奴家回去。”
“晦氣。”
葉茉盈尋聲望去,見一男子不耐煩地推了推身邊的女子,後頭還跟着十來個散散漫漫的扈從。
看派頭,是富貴人家的公子帶着美姬出行,卻被美姬掃了興緻。
那公子哥臭着臉轉身,繼續踏青,全然不顧美姬的病痛。
女子捂住小腹蹲在草地上,搖搖欲墜,形單影隻。
正百無聊賴的葉茉盈站起身,小跑過去,曲膝攬住女子的肩,“你怎麼了?”
“疼,好疼。”
女子頹然坐到草地上,歪倚在葉茉盈肩頭,小小的身闆沒幾斤肉,弱柳扶風,正是揚州達官顯貴喜歡的瘦削身段,被戲稱為瘦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