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茉盈摸上女子的脈搏,片晌問道:“可有長期服用哪些藥物?”
“百效瘦塑湯。”
百效瘦塑湯是當地兩大藥商馮志得和晏嘯風共同研制的秘方,有瘦身塑形的奇效,令高門妾室和風塵女子趨之若鹜,隻因達官顯貴們喜歡骨感美人。
“你髒腑皆損,肝氣郁滞,氣血虧損,脾胃虛弱,急需停藥。”
“說什麼呢?”
那公子哥去而複返,揚着下巴晃晃悠悠,手握馬鞭,一下下敲打在另一側掌心。他走到葉茉盈面前,附下腰身,縱欲過度之下,眼圈烏黑,“百效瘦塑湯跟髒腑皆損有什麼關系?少危言聳聽。”
這人不是局外者,而是馮志得的長子,馮鳴軒。
觀他面相,葉茉盈直言道:“你相火外洩,精氣妄瀉,需節制房事,莫等毀沮再調理,晚矣。”
三代行醫的人家,出了個不節制的浪蕩子,家主馮志得雖氣,但忙于産業,無暇他顧。馮鳴軒沒了約束,成了流連各大青樓楚館的纨绔。
被當面點破,馮鳴軒嘴角一抽,萬沒想到一個俏麗嫩白的小姑娘會講出老郎中的話術,“說人話。”
“你腎虛。”
“放肆。”
馮鳴軒嗤笑一聲,剛要以鞭柄挑起女子的下巴,卻見女子身後走來一道白衣身影。
熟悉又陌生。
謝紹辰年少成名,在揚州家喻戶曉,俊才仰之,纨绔避之,馮鳴軒自然識得。
但他們沒有過交集。
馮鳴軒頂頂腮,快速理清脈絡,猜到這個口無遮攔的女子就是謝紹辰娶進門的新婦。
他收起輕浮,拱手一揖,“久聞世子大名,幸會。鄙姓馮,名鳴軒,乃城中馮氏醫館的少東家。”
謝紹辰不動聲色站到兩名女子面前,并沒因對方的伏低和自報家門而産生結交的想法。
想結交謝紹辰的人多了,馮鳴軒一介纨绔,還夠不上資格。
他就淡然自若站在那兒,不置一詞,卻讓馮鳴軒難以自處。陰暗扭曲的纨绔,在真正的世家公子面前,不可抑制地生出了自慚形穢。
馮鳴軒咬牙切齒再次作揖,試圖得到回應,也好在扈從和相好面前挽回些顔面,“草民見過同知大人。”
被恭維慣了,哪受得了無視。
這一次,謝紹辰給了回應,開口問道:“内子哪裡放肆?可有講錯你們的病症?”
一句話,堵得馮鳴軒啞口無言,縱使懂得醫術,也不敢詭辯,恐得罪這位聖上欽點的同知。
“是小弟......小人放肆。”
謝紹辰側開身子,意有所指。
能屈能伸的馮大公子心不甘、情不願地朝葉茉盈深深鞠躬賠禮,“小人失言,還請見諒。”
葉茉盈扶起臉色失血的女子,沒有理會還在鞠躬的纨绔,詢問謝紹辰是否能讓犇石駕車送女子就醫。
名叫小肴蘭的女子恐得罪金主馮鳴軒,立即搖頭拒絕,“奴家沒事了,不勞兩位貴人。”
“強撐無益。”
“奴家真的沒事。”
謝紹辰攔住苦口婆心的妻子,拉着她的衣袖離開。
人生各有各的難處,女子身處火海,身不由己。雖幫得了一時,卻會讓女子處境更艱難。
自小在市井長大的葉茉盈何嘗不懂這個道理,她沒再勸說,頭也不回地離開。
回城的途中,吹了一路春風的葉茉盈心境有所舒緩,适才謝紹辰沒有袖手旁觀,選擇維護她,也非不近人情。夫妻之間或許就是在一次次磨合中接受彼此的缺陷。
是自己執意嫁的,不能輕易退縮,就當啃一塊硬骨頭。
一路自愈的女子看向對面的男子,“桃膠荸荠湯呢?”
她想喝了。
謝紹辰懶懶擡眼,沒有計較,從食盒中取出瓷盅,放在小幾上。
馬車抵達公府門前時,葉茉盈依舊沒用攙扶,自行跳下馬車,了無心事地走進深深府邸。
謝紹辰跟在後面,看着抄手遊廊裡輕盈娉婷的身影,發覺她是個有自愈能力的饞貓。
滿滿一盅甜湯被她喝個精光。
夫妻二人先去了蕙馨苑請安,之後去往談氏身邊,陪談氏用晚膳。
發覺兒子心不在焉,談氏一邊用公筷為兒媳夾菜,一邊問道:“府署有事?”
“沒有。”謝紹辰挽袖,主動為婆媳二人布菜,将一盤加了料的芙蓉湯放到母親手邊。
被當面識破,談氏與伺候在旁的季嬷嬷對視一眼,都有點汗哒哒的尴尬,在精通醫術的兒子面前動手腳,無異于自作聰明。
談氏舀一碗芙蓉湯,擺放到兒媳面前,“芙蓉湯護肝健胃,茉盈多喝些。”
心虛作祟,她看着乖巧的兒媳,百感交集道:“多好的孩子。”
聞到特殊藥草味的葉茉盈低頭盯着濃稠的湯汁,騎虎難下,一面察覺出貓膩,一面不能拒絕婆母的盛情。
偷偷觑了一眼謝紹辰,她遞過瓷碗,“妾身喝不下了,夫君今日還沒有飲湯呢,護肝健胃,不能浪費。”
“對對對。”被兩廂識破,談氏如坐針氈,趕忙配合打圓場,“護肝健胃,對吾兒有益。一碗湯而已,别推來推去了!”
被左右夾擊的謝紹辰輕輕一哂,執起勺子,慢慢啜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