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走進明玕苑,見妻子獨坐廊椅撐着臉頰,俏麗的模樣被晚霞鍍上一層濃郁的憂色。
莫名想到遊走在田間的小郎中,若妻子沒有執拗嫁入绮國公府,也會像墨柳一樣遊曆行醫吧。在迎親前僅有的一次與嶽父的交談中,他得知妻子志在懸壺濟世,而她的醫術得嶽父真傳,出類拔萃。
“在想什麼?”
葉茉盈扭頭,素淨的臉蛋沒有因來人染上歡喜,也沒有如同往常主動迎上去。
在田地間的謝紹辰言笑晏晏,溫潤如玉。回府的他,一張俊臉凝結了風雪,雖在關心她,卻不見幾分真心。
墨柳是外人,她才是他的妻子,為何他對待外人可以溫和真誠,對她卻是若即若離。
錯是在她,可長久的不冷不熱,也會叫她退縮。
“回來了。”收起雜亂的心思,她站起身,看他一步步走過來。
兩人隔着廊道闌幹,隔空相望。
“夫君有事?”
謝紹辰發覺妻子的臉上浮現出怅然,沒有刻意隐藏的怅然,自嫁入府中,她日漸沉靜,少了靈動。
陰差陽錯的孽緣,澆灌不了妍麗的绛桃,還是嫁錯人的緣故。
若換成堂弟......
攏在寬袖中的大手不自覺摩挲着,謝紹辰走進廊道,拉着女子坐在鵝頸椅上。
“收拾收拾,過些時日,陪為夫出府住上幾日。”
“嗯?”葉茉盈面露不解,沒有事先的準備,無意識露出驚訝,模樣有些呆,還有些乖順。
謝紹辰在她臉上掃過,微微凝眸,轉瞬移開視線,“為夫過段時日會很繁忙,要搬去衙署小住,夫人也一起吧。”
這可稀奇,曆來與她疏離生分的男人怎麼轉變了态度?
但總歸是好事,沒準能夠拉近他們的關系。
幾乎沒有猶豫,葉茉盈點點頭,模樣更乖順了。
謝紹辰沒有察覺到自己的眸光不自覺柔和了些。
又半月,謝紹辰與祖母、母親一一打過招呼,于傍晚派人将葉茉盈接出公府。
談氏雖狐疑,卻是欣慰的,至少臭小子沒有撇下妻子獨自搬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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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比富麗堂皇的國公府,衙署的寝所逼仄陰暗,窗棂所對的庭院也極為狹小,隻有不喜光的薜荔攀援生長。
長廊之上,一連幾間寝所空置,除了打光棍的年輕差役,沒有官員和老差役住在這兒。
葉茉盈倒沒覺得壓抑,打開細軟和箱籠,一樣樣精心布置。子夜時分,空置已久的寝所有了光亮和人氣兒,女子站在窗邊打濕面盆中的絞帕,擦拭着自己。
待到謝紹辰從公廨回來,葉茉盈已經躺在唯一的架子床上。
床很小,帷幔半垂,被一隻雪白小手撩起,挂到銅鈎上。
謝紹辰看向擁着被子坐起身的妻子,黑瞳幽幽劃過一絲光暈。
洗漱過後,他着中衣坐在床邊,雙膝微敞,雙手扣在膝頭。
葉茉盈抿抿唇,說不出的拘束,成婚至今,兩人僅有的房事都是在床榻之外進行的,還未同床共枕過。
“夜深了,熄燈安置吧。”
謝紹辰沒有異議,吹滅桌上燭台,躺進葉茉盈準備的錦被中。
一雙錦被,龍鳳呈祥,可隔着被子緊挨的兩人,背對而卧,同床異夢。
然而,拔步床的空間太小,不出半個時辰,葉茉盈因一動不動僵麻了雙腿,她曲起膝,無意踹到了謝紹辰的腿。
“我不是有意的。”
“沒事。”
同樣不舒坦的謝紹辰挪動起身體。
兩人各自調整着,簡易的小床發出咯吱咯吱的旖旎聲響。
葉茉盈扯過被子捂住臉,再次一動不動。出嫁前,她曾聽過來人提起過,做那事兒時,床腿就會發出咯吱聲。
怪尴尬的。
察覺身側的女子不再動彈,且将自己裹成蟬蛹,謝紹辰稍稍向外挪去,颀長的身軀隻占了架子床的小半邊,他就那樣湊合一夜,半睡半醒,處在淺眠中。
次日一早,葉茉盈起身時,謝紹辰已去往公廨。沒帶侍女的她,獨自梳洗打扮,之後拿出醞釀一月之久的藥酒,啟封淺嘗一口。
與父親所釀的幾乎一模一樣。
五月榴花妍,女子人比花嬌,笑意溫柔。
而在隔壁院落辦公的年輕同知,在聽過犇石送來的口信兒後,繼續執筆書寫,待到傍晚霞光萬丈,他獨自乘車回到绮國公府,甫一進門,就被一道勁風刮過側臉。
“兄長,别來無恙!”
風風火火的青年退後幾步,笑着打量自己的堂兄,彎彎的眉眼是他獨特的風情,清俊在一笑中多了暖柔。
久不歸家的二房長公子謝翊雲,正站在绮國公府的抄手遊廊中,與堂兄對視。
在陣陣花香中,兩人不約而同走向對方,輕輕擁抱了下。
謝紹辰拍了拍謝翊雲的肩,“壯實不少。”
“得到曆練了。”謝翊雲左右扭頭,像是在尋找什麼人,“怎麼沒見大嫂?小弟可是準備了見面禮的。”
謝紹辰定定看着自己的堂弟,唇畔的笑溫和舒展,眼底的笑晦澀難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