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晨起時,葉茉盈沒有雨水澆灌的容姿煥發,透着疲憊,粉潤的臉蛋也因一夜未眠顯得憔悴蒼白。
對鏡挽起松松垮垮的長發,她走出寝所,彎腰鑽進早已等在門外的馬車。
見她氣色不佳,璇兒伸手出,探向她的額頭,“小姐可是病了?”
春夏交替,潮氣漸起,花粉漂浮,容易誘發風寒、枯草熱等病症。
葉茉盈拿開璇兒的手,沒有多餘的解釋,怎好同一個未經人事的小丫頭講房事?她張不開口,沒精打采地耷拉着眼皮,慢悠悠換上小郎中的裝束。
與謝紹辰的磨合中,屬房事最不稱心,身體的劇烈排斥,超出了她的預估,原以為隻是暫未适應,可多次之後,排斥和抗拒愈加劇烈,非尋常的反應。
精通醫術的小郎中趴在車窗上悶悶不樂,實在不懂究竟是哪裡出了岔子。
當馬車途徑市井中的一大三小時,沉悶的小郎中托起一側腮,不解地看向再次出現在人家大門口的青年。
青年今日換了一套松綠長衫,腰系玉石腰封,秀颀軒昂,臉上仍戴着臉譜面具,耐心教導着三名頑童。
當然,仔細看會發現一些貓膩,耐心的教導下,是對三名頑童的“威逼利誘”。
“字寫得難看就要勤加練習,再寫一百遍。”
一名頑童嚷道:“我才不。”
“再想想。”青年捏住胖胖的巴哥,揚了揚下巴,忽略了巴哥的罵罵咧咧。
人不跟鳥一般見識。
頑童撇嘴,氣嘟嘟繼續低頭練字。
青年叉開雙腿,歪倚在栅欄門上,閑适惬意。
葉茉盈收回視線,在馬車停穩後,由車夫攙扶着步下腳踏,步履稍慢,少了平日的靈敏,隻因昨晚經曆了一場狂風驟雨。
支起攤位的小郎中迎來一大撥病患,她心無旁骛寫下一張張方子,沒注意到背後的垂柳上多了一個人,還是求診的老媪指着樹杈問道:“墨大夫,你們認識?”
葉茉盈仰頭,見一襲松綠長衫飄飄蕩蕩垂在頭頂上方。
“不認識。”
樹上的青年一側身,單手撐頭,“墨柳大名,久仰。”
葉茉盈再次擡頭,“你怎認識我?”
“這條巷子裡,哪有不認識墨大夫的?附近百姓對墨大夫可是贊不絕口。”謝翊雲笑着解釋,笑顔掩在面具中。
萍水相逢,又非有求于她,那便不是恭維,換句話說,墨柳之名,已被大多數人認可。
葉茉盈還挺受用,清清嗓子,一本正經道:“兄台可要問診?除女科外,在下對其餘科目也有所涉及。”
謝翊雲百無聊賴地晃動着垂在樹幹上的小腿,視線捕捉着行人的身影,懶洋洋回道:“不用了,多謝。”
“兄台是在等哪位故人嗎?”
否則怎會一再出現在此處,像極了望妻石。
“别亂打聽事。”謝翊雲雖無處纾解莫名的情緒,但也不能與陌生的小郎中述心事。無心贈帕柳成蔭,說出去不僅會被傾聽者笑話,還會有損人家姑娘的清譽。
葉茉盈彎彎眼,打趣道:“是啊,醫者治病不治心,小生觀兄台,八成得了相思病。”
“挺皮啊。”謝翊雲起身盤腿而坐,朝下方丢出一個紙團,上面墨迹斑斑,歪歪扭扭,是三名頑童的“大作”。
被紙團砸中額頭,葉茉盈沒有計較,忍笑繼續為人看診。
熏風徐徐,豔陽熠熠,兩個陌生人在垂柳的樹蔭下,互不攪擾,享受着悶熱中的清涼。
臨近傍晚,謝翊雲拎着一個西瓜走來,徒手劈開,放在小郎中的攤位上,“偶然相識也是緣,請你的。”
“兄台要走了?”
“嗯,走了。”謝翊雲轉身,向後擺擺手,身姿融入晚春暮色,他摘下面具,淡淡失落,又覺得沒什麼,原本與那姑娘就是萍水相逢,人海茫茫,難以重遇再平常不過。
他不貪心的,隻是抱了僥幸,可惜今日差了點運氣。
已與兄長約定好小聚的時辰,青年看了眼天色,去往街市,買了好些吃食。
華燈初上,盞盞紗燈連城線,點亮公府的明玕苑。
葉茉盈從婆母那邊回來,見謝紹辰坐在庭院的石桌前獨自下棋,不禁問道:“自己與自己對弈,不會走火入魔嗎?”
謝紹辰從棋盤上擡眸,發覺妻子長發松松散散搭在肩頭,很像未出閣的少女。原本他不會留意女兒家的打扮,但今日不同。
“來。”
溫聲喚來女子,将人按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謝紹辰一番打量,扯下女子發間絲帶,慢條斯理地替她梳理起發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