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盞燭燈相伴至深夜的葉茉盈呆坐床邊,一遍遍看着自己拟好的和離書,隻差謝紹辰簽字畫押。
屋外傳來叩門聲,她深深呼吸,折好和離書塞到枕頭下,“何人?”
一道陌生聲音傳來,“梅知府讓小的來傳話,世子有些醉了,梅知府請大奶奶前往聚寶樓接一趟人。”
葉茉盈不知謝紹辰今晚有何應酬,也不想再與之有牽扯,但被禁足一日,她需要外出透氣,順便看看有沒有機會給婆母談氏捎去消息,讓婆母來管教管教自家兒子。
想到此,葉茉盈拉開門扉,随那人走出寝所,擡頭瞥了一眼無人的屋頂。
很快,葉茉盈所乘的小轎後面,有暗衛如影随形。
葉茉盈挑開窗邊簾子,探身看向離自己最近的一名轎夫,說了幾句小話,又塞給對方一錠銀子。
捎一句話就能得一錠銀子,轎夫樂呵呵應下。
轎子抵達聚寶樓外,葉茉盈走進一樓大堂。
素雅的裝潢,清幽的小調,連跑堂都是輕聲細語的,接待的多是文人墨客。
葉茉盈等在一樓,直到二樓雅間中的三人現身。
細長的眉不可抑制地蹙起,她詫異地看向走在梅榆身邊的“少年郎”。
謝翊雲也在步下旋梯的一刹,看到了輝煌燈火中靜如幽蘭的女子,迷醉的眼蓦地縮緊,不由變得拘謹,緊繃的下颌凸顯出左腮的酒窩。
在薄醉之下,那雙愛笑的眼睛形若桃花,眼窩深深,與酒窩一同盛滿酒水。
兩人隔着高高的旋梯對望,又相繼移開視線。
走在最後的謝紹辰将這一切盡收眼底,若有所思。
而走在最前面的梅榆忽然回頭,笑着解釋道:“是叔父自作主張,賢侄莫怪。”
“怎會。”
謝紹辰不緊不慢步下旋梯,越過自己的堂弟來到妻子面前,高挑的身姿投下暗影,将其籠罩。
背地裡的破裂不能顯露人前,沉重到難以呼吸的葉茉盈雙手握拳,才能做出虛與委蛇之态,“含情脈脈”地睨了自己丈夫一眼,随後走到梅榆面前,斂衽一禮。
“見過梅知府。”
梅榆背手點點頭,語氣柔和道:“私下裡,随他們兄弟倆,喚梅叔就好。”
“梅叔。”
“嗯。”
葉茉盈直起腰,半垂的眼簾始終不敢偏斜。她稍稍點頭,算是與謝翊雲打了個招呼。
謝翊雲原本因酒水沖散的酸澀再度湧來,那日的驚豔,迷醉了他的視線,卻成了今夜滴在酒水中的鸩毒。
他躬身作揖,沙啞喚道:“嫂嫂。”
葉茉盈目不斜視地點點頭,快速回到謝紹辰的身旁。
與堂弟作别前,謝紹辰提醒他近期需慎重出行,以防被有心人盯上。
在堂弟露出錯愕的目光時,他安撫似的拍了拍弟弟的肩,亦如少年時,随後帶着葉茉盈坐進自己的馬車。
馬車行駛在夜路中,偶爾颠簸。
謝紹辰看向撇頭窗外的女子,漫不經心地笑問:“還在看?”
撂下簾子,無需維系體面,葉茉盈直言道:“就算世子認為我會故技重施去勾引二公子,可謝氏族人是絕不會容忍我二嫁入家門的。世子何必為難我,也為難自己呢?”
和離是他們必然的歸途,為何非要拖延與糾纏?
謝紹辰停下敲打在膝頭的手,抖了抖寬袖,鋪在筆直的腿上,油鹽不進,“隻怕葉姑娘管不住自己的心。”
一句葉姑娘,徹底劃開夫妻二人的溝壑。
鏡花水月,一場落空。
賭氣的話一向不中聽,可謝紹辰不染愠氣,語氣平緩,說出的話卻更不中聽。
犀利的諷刺硬生生砸在葉茉盈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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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得了銀兩的轎夫一路小跑,朝着绮國公府而去,忽然後頸一緊,被一名飛檐走壁的黑衣人提溜住脖領。
驚吓得尖叫出聲。
暗衛将人丢開,留下一句警告,消失在夜色中。
可沒過多久,另一人叩響了绮國公府的大門。
“小人是聚寶樓的跑堂,奉府中世子夫人的委托,特來給大夫人捎句話兒。”
原來,葉茉盈留了後手,利用轎夫引開暗衛,再聲東擊西,在一樓大堂等待的工夫裡,悄然拉攏了一名跑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