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西南側走了數裡,便到了白氏暫居的地方。
屋舍已初具雛形,足以遮蔽風雨,族人們正在夯土的牆壁上塗抹摻雜了草莖的白垩粉。
“阿岘,今日這麼早就起來了?”族長看到了他,笑道,“果然到了阿岄身邊,你都勤勉了起來,平時是再不願早起的。”
“叔父,您就别笑話我了。”白岘揣着草藥,四處張望,“姐姐不在嗎?”
族長搖頭,“阿岄并未來此。”
“那她去哪了……?”白岘在一旁的樹樁上坐下來,将草藥遞給族長,“叔父,這是我在路上采的,你看能不能用來治病?”
“阿岘。”族長将手放在他肩頭,“你姐姐已繼承巫箴之号,現下乃是豐鎬的大巫,恐怕事務繁多,不要去擾她。”
“唔,父親不是也做過大巫嗎?也沒這麼忙啊。”白岘撐着下巴,從打了蔫的野草上掐下一片葉子,在口中嚼了嚼。
“那是不同的。”族長神情凝重,起初他們并不理解白岄拼上性命去創造的“神迹”意味着什麼。
直到得知她到達豐鎬的那一刻,他才恍然明白,他的兄長要白岄去走的路,跳下摘星台僅是其中最簡單的那一步。
白氏源于神農烈山氏,世居姜水流域,後他們追随成湯王伐夏,曆經多次轉徙,在殷都流傳至今的僅餘他們這一支。
遷至殷都的這二百餘年來,白氏始終謹小慎微、專務于神事,直到他的兄長,上任巫箴才開始再次涉足朝政。
真是因為從夜空中看到了天命嗎?還是為了從這天下分一杯羹呢?
不論哪一個,看起來都并不是白氏所求……所以他們父女到底在籌劃什麼呢?
在巫祝之中,真正的秘辛是不得以文字書寫記錄的,而是在族内隐秘地口口相授、代代相傳。
他的兄長想必是将那個秘密,連同“巫箴”這個名号,一起交給了白岄吧?
朝陽升上天空,葞和幾人自西側的城門進入,肩上扛着青銅所鑄的長矛,鬓角沁着汗珠,身上沾了塵土,看到白岘也在,他笑道:“阿岘,你在這裡啊,今日起得這樣早。”
“葞,你們這是去做什麼了?”白岘遞上一方粗布巾,“怎麼弄成這樣?”
“哦,出戰在即,甲士們正在城外操練,我們打算加入征伐商王的大軍,就跟去訓練了。”葞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将長矛放在一旁。
“葞……你不怕嗎?”白岘不解,“你們好不容易離開了殷都,又要回去做什麼呢?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如果失敗了……會怎樣?”
葞咧開嘴笑了,拍拍銅矛的長杆,“當然想過。”
“我并不懼死,唯一的心願,是死于戰場之上,而不成為祭坑裡的白骨。”
“不錯!衆人若都有你這樣的氣魄,此戰必定大捷。”一陣“嗒嗒”的馬蹄聲自城外而來,束甲的赤衣女郎挽着長矛,躍下馬來,“你方才在和甲士們一起訓練吧?我在那頭遠遠看到了,雖沒有什麼章法,但很是勇猛,假以時日,或許能成為一名大将。”
“多謝誇獎。”葞回了一禮,慨聲道,“我與商王結有血仇,蝕骨腐心,時刻不敢懈怠。”
“哦,這倒稀奇。在豐鎬,大家總說商王不仁不義,前去讨伐他乃是天命所向,倒少有人會像你這樣,說是為了複仇呢。”她回過頭,看到白岘,“小阿岘,你也在啊。”
“莘妫姐姐。”白岘起身向她問好,“你會騎馬?這也是很稀奇的。”
挽車的馬匹體型較矮,不适合騎乘,高大的馬兒則性烈難馴,在殷都也隻有少數人才能掌握這項技藝。
莘妫一手執矛,一手握着鞭子,笑道:“我從小就喜歡騎馬,父親起初找了小馬駒兒給我騎,起初也不知道被颠下來多少次呢,兄長說幸而我那時候年紀小,耐摔得很。”
她指了指城外,煙塵隐隐中可見許多戰車停歇在平曠的土地上,“開戰在即,我負責檢查戰車和馬匹的情況。”
“你的手臂……”白岘看到她舉起手臂的動作有些不自然,“受傷了嗎?”
莘妫揉了揉左肘,訝異道,“诶?前些日子訓練時扭到了,不過不嚴重,小阿岘,連這點小傷你都能看出來?”
“那當然啦,我兄長的醫術很好,我都是跟他學的。啊,對了,等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