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初臨,今夜沒有安排觀星課,隻有白岄帶着白岘在院落裡看星星。
白岘膝頭攤放着幾枚竹簡,舉到白岄面前,興奮道:“姐姐,我給陶工和金工他們施針治療之後,他們都覺得好了許多。醫師們還誇了我呢。”
能得到醫師的認可,還能得到患者的感謝,白岘覺得非常自豪。
而且他們都稱他為“小醫師”,讓他十分受用。
白岄摸了摸他的頭,“若是兄長在,也會誇你的。”
白岘扁了嘴,“姐姐就不能誇我嗎?”
“我如今是巫箴,你不務正業,我還能誇你嗎?”白岄拍拍他的肩,“阿岘,我知你心有不滿,可族人對你滿懷期盼,豐鎬的其他人也都看着,行事謹慎一些,不要妄為。”
“……嗯,我知道。”白岘低下眼,自從醫師們知道他是大巫的弟弟之後,對他格外客氣、敬重,他不想在外面落了白氏的面子,也隻得穩重起來,“前幾日我說的那些話……不是故意的。姐姐不要放在心上,我隻是心中不快,随口亂說的。”
白岄本就不在意,問道:“這幾日心情好些了嗎?”
白岘重重點頭:“我已經改過自新了!這幾日跟着叔父和巫祝們,溫習了祝祭、蔔筮、星占,他們都說進步很大。不過……用牲之類的就不必學了吧?”
“自是不必。”
“太好了!”白岘雀躍地抱住她的手臂,趁勢問道,“對了,姐姐,那位司工病得較重,施針用藥後療效不顯。我和醫師明日還要為他治療,姐姐能否一同去?”
白岄沉吟,太祝說得不錯,司工恐怕确實不想見到她。
“姐姐——”白岘搖着她的胳膊,拖長了聲音撒嬌,“你忘了我們從前在殷都,你撫琴為他們治療的事了嗎?巫醫和樂師都不會那種曲調,隻有你還記得,你就去嘛,好不好——”
架不住他的請求,白岄點頭,“明日平旦我與你同去。”
時近隆冬,主戰的天狼已高高升上天空,散發着藍熒熒的光芒。
族長披着一身寒氣回來,見白岘正伏在姐姐膝上打瞌睡,手裡攥着一卷書冊将掉未掉,無奈搖頭,“阿岘這孩子,還是這樣懈怠。”
“他不是說,這幾日溫習功課很有成效麼?”
“哦,也是,阿岘還是很聰穎的,隻是不愛用功。之前被你訓斥過幾次,他已收了心好好學了。”族長在她身旁坐下來,見她面色蒼白更甚于往日,關切道,“這幾日你忙着排演祭祀之事,想是受累了,氣色不好,早些休息吧。”
白岄道:“豐鎬又沒有周祭,怎會累到我呢?我隻是不慣這裡的氣候。”
商人的周祭安排,幾乎每日都有,最多的時候一天要舉行四五場,雖然有二十餘名主祭輪換,也夠他們忙了。
“不過……豐鎬沒有這麼多祭祀,那周人又在做什麼呢?這麼冷的冬天,想必要躲在屋内燒柴取暖?”
族長笑道:“我也好奇,因此這幾日詢問了一番,聽聞國人會在冬季參與田獵,遂人則外出鑿冰、修整農具以備春耕。”
“原來是這樣啊。”白岄聽着也覺有趣,“這裡與殷都很不相同……”
“呼……”伏在她膝頭的白岘驚醒過來,一擡頭見族長也在,瞪大了惺忪的睡眼,“哇!叔父你怎麼來了?”
白岘手忙腳亂地爬起來,抓起手裡的簡冊就往一邊藏。
“阿岘。”族長把那卷竹簡拿過來,低頭看了看,無奈道,“我還以為你在記錄星圖,原來拿的是你兄長的醫書。”
“啊呀,姐、姐姐都沒說什麼嘛。”白岘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臉,“叔父,我今天去給工匠們看病了,他們都說我的醫術很不錯呢。”
族長将白屺的醫書交還給白岘,輕聲道:“我和你姐姐并不想嚴厲地禁止你學習醫術,畢竟那也是你兄長的心願。隻是我族離開殷都,颠沛流離,如今分散兩處,前途未蔔,族人難免心生疑慮;若見你能夠獨當一面,族人也能心安。”
白岘緊緊攥着卷起的簡冊,“我明白,叔父和姐姐放心,我以後不會再那樣鬧了。”
翌日,白岘果然起了個大早,拉着白岄先去太師疵那裡借琴。
醫師們已到了,兩名主管各項事務的巫醫,和四名疾醫,帶着幾名胥徒,浩浩蕩蕩一大群人,正聚集在院中。
“我已自覺好了許多,多謝衆位醫師費心。”司工雖面色仍憔悴,已能披衣起身相迎,“尤其那位小醫師……今日怎未見他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