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甲已帶着胥徒們到達亳社,貞人涅和巫鹖也帶着巫祝和奴隸們聚集在亳社外。
商王久未回到殷都,祭祀的區域略顯荒蕪,人們正清理道路上過于繁茂的草木,并修繕、打掃亳社。
辛甲與貞人涅是舊識,關系說不上好,也不算太差,彼此和和氣氣地打過招呼。
“怎不見殷君和微子?”
“先王自數年前遷居于朝歌,王宮久未修葺。殷君與微子先去看看王宮的情況,片刻後就來。”貞人涅四下一望,未見麗季和白岄,意味深長地笑道,“辛甲大夫的那兩位小友呢?我與先前的兩位大巫,倒也是舊識。”
鬻子出奔,白氏慘禍,都與貞人涅脫不了幹系。
辛甲冷冷瞥他一眼,道:“巫箴他們回族邑一趟。”
一語未了,白岄與麗季已到了。
麗季自是聽到了,拉着白岄快步上前,“不是昨日才見過麼?想不到您這樣記挂我們。”
貞人涅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小史還是同從前一樣莽撞啊,想必這些年給辛甲大夫添了不少麻煩吧?”
“我才沒——”
白岄制止了他,看着貞人涅,“貞人有功夫在這裡閑聊,倒不如想辦法去挑唆貴族們。”
“過幾日周王要來亳社告祭,修繕亳社可是頭等大事,我等是萬萬不敢擅離的。”貞人涅眼珠子一轉,“女巫想必也要留在這裡吧?看來我們得共事一段時間,還是彼此和氣一些的好。”
白岄并不給他面子,“那真是可惜了。您也知道,主祭從來不會與任何人和氣的。”
“好了,好了,别吵了。”辛甲不滿地瞪了貞人涅,又給麗季使眼色,“一起進去看看吧。”
貞人涅仍笑眯眯地道:“亳社平日可不是什麼人都能進的,我們是托了女巫的福。”
推開門,細小的灰塵在陽光下飛舞。
工匠們正在用白垩重新粉刷牆壁,用大漆重新塗抹門扇和支柱。
商人設有禘喾、郊冥、祖契、宗湯、報甲的五世宗廟制度,雖如今已基本被周祭制度取代,亳社内仍設有帝喾、冥、契、成湯與上甲微的神主。
在先王神主面前,自然是誰也不敢吵鬧的。
微子啟帶着殷君走入亳社,望着先王神主,“當年湯王代夏而立,曾于夏社舉行告祭。”
如今見不肖子孫失了天下,不知是何滋味?
殷君走出亳社,冷笑道:“有伯父和貴族們的相助,周王這天下得來的倒是容易。”
“難道殷君得國不容易嗎?先王與微子在牧邑外會戰之時,殷君又在何處呢?”麗季很不客氣地嘲諷道,“他日史官筆下,殷君可是周王所立的殷君,而非先王認可,商人擁立之君。”
殷君橫了他一眼,“内史果然是牙尖嘴利,但别忘了,你乃是荊楚之人,何必與周人一條心呢?周人又何時将你們楚人放在眼中了?”
“您與微子為湯王之後,均是周王的賓客。”辛甲上前,将互不相讓的兩人隔開,向殷君作了一禮,“您更是受上公之爵,當有上公的氣量與儀态,何必與内史置氣?”
這話看似擡高了殷君的地位,卻明擺着是在摘除麗季的不是,指責殷君小肚雞腸。
殷君冷哼一聲,“辛甲大夫如今做了周王的太史,怎麼也這樣拿腔作勢起來了?”
小輩們吵架倒是無妨,但辛甲年長,又是殷都的舊貴,微子啟不能再放任殷君,忙喝止,“辛甲大夫是長者,不要無禮。”
“無妨,殷君與内史尚且年少,氣性大一些也是有的,彼此将話說開了便好。”辛甲向麗季道,“我要與巫箴前去會見殷都的主祭們,内史,太史違在王宮處理各項事務,你前去相助吧。”
微子啟也不想摻和巫祝之間的紛争,帶着殷君告辭,“我與殷君與幾位族長約定會面,便不與太史和巫箴同去了,煩巫鹖和貞人作陪。”
主祭們正聚集在祭祀區的中心,有近二十人,有幾人戴着與白岄類似的銅面具。
世人大多覺得商人性子古怪,但在殷都,大家隻會覺得主祭們的性子古怪。
高傲的主祭,一向連商王所任命的大巫都不會放在眼中。
貞人涅作為貞人集團的領袖已有數十年,在主祭面前尚有幾分薄面,向衆人道:“昨日的事你們應當都已知曉,巫箴如今是豐鎬的大巫,受周王所托前來協管殷都的神事,各位往後要聽從巫鹖與巫箴的調遣,不得怠慢。”
主祭們冷冷地打量着白岄,白氏的女巫,從成為主祭的那天開始,便是他們之中特别古怪的那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