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雨與五十弦對視一眼,忙上前去。
男子的帷帽在慌亂之中滾落在地,露出一張後知後怕的臉——
眉清目秀,嘴角的痣突顯他純良無害,隻是,那張臉青白得吓人……又非人。
如鬼一般。
不。
不如說,他就是一副鬼的樣貌。
他,即是鬼。
青天白日,五十弦無端一陣惡寒。
“孟公子,你沒事吧?”快雨略一眨眼,擔憂道,“你們是不是也被吓到了?”
孟晚鐘扶着前額:“無礙。好在我平日裡學了點拳腳功夫,才不至于……”
說着,他掀開眼睫,擡起眼珠,眼白展露無遺,配合着這可怖的面容,溫柔之餘,格外陰森。
“咳咳,讓你們見笑了。”
……不對。
為什麼他會……?
五十弦猝不及防與孟晚鐘對視,甚至差點想動手。
并不是怕鬼,五十弦早習慣與鬼同行。
然而,鬼在不該出現的時候出現,居然隻有他覺得詭異。
孟落英、快雨、包括來來往往的行人……無一人對此感到困惑。
他們就像見到普通到再普通不過的景象,匆匆掃過,又匆匆離去。
幻境裡的〈異樣〉開始增多了。
……是他逐漸動搖的心境所緻?是他逐漸流失的力量所緻?
還是……?
……
“是你們啊。”孟落英冷哼,陰陽怪氣,“我們有多少天沒見了?一回來就送晚鐘一個‘大禮’,差點無福消受。”
“意外,純屬意外。實在對不起,孟公子!”
孟晚鐘表示無事。
快雨嘿嘿一笑,“說起來,你們在城門口做什麼呢?孟公子要去哪兒?”
“姑娘,你們兩位不是遊曆四方去了嗎?我左右想着,反正如今孟府上下都有長姐照顧,幹脆我也學着兩位,靠着自己到各地走走,閱覽遍地美景。”
孟晚鐘歎氣,“隻沒想到,險些出師不利。”
快雨:……
她小心翼翼睨向泰然自若的孟落英。
送走孟晚鐘,孟落英罕見地向他們遞出邀請:“怕有暗地裡說我怠慢客人的,兩位既然來了,就到我府上吃頓飯吧。”
“好啊!”
快雨答應得很爽快,一瞅五十弦,卻是一怔,小聲問他,“不想去嗎?”
五十弦的神情恍惚,思緒不在這裡。
他的目光盯在那已經老實的馬匹上,聞言,眼眸才緩緩移動回來。
“沒有不想,我總是要和你一道的。”
五十弦輕笑,盡管那笑意有幾分勉強,“孟小姐都這麼說了,那斷不能辜負了孟小姐的好意,走吧。”
“嗯!”
*
與孟落英同坐一桌。
菜式精緻,五色俱全。
“你們這回肯定不是在這兒長留的吧?又忙着去哪兒?”孟落英沒什麼享用餐食的興緻,隻靜靜看着快雨手執木筷。
快雨實話實說:“去金庭。”
“……我猜亦如此。”孟落英彎了眉眼,“金庭莫不是也有快雨姑娘的朋友吧?你的計劃,與她傳訊了嗎?”
孟落英的手指抵在唇邊,作沉思狀:“也不要随随便便找個人口頭報信啊,至少該提前好幾個時日寫字,仔細說上一說。”
“不然,就會像我一般,待客倉促。”
孟落英在最後的“待客倉促”四字上咬得很重,頗有一股微妙的怨念。
快雨失笑:“可我倒感覺,孟小姐面面俱到,一點兒都不倉促。”
側眼瞥向五十弦,見他仍一副心事重重,聽了她們的對話亦漠不關心的模樣,快雨便也若無其事繼續話題:“……你和孟公子的關系,似乎好很多了?”
“這在你眼裡看來算作好很多嗎?”
孟落英無奈,“你覺得,那就是吧。”
“不過……或許,如果沒有你,我和他的矛盾更嚴重也說不一定……大概會演變到見血的程度吧。”
“是不是感覺很可笑?自己的家事,居然自己處理不好,還要仰仗外人。”
原來如此啊……在這條時間,她是幫助孟家斬除沖突的一環。
快雨搖頭:“再正常不過。不如說,把矛盾藏着掖着,才可怕。”
孟落英微微勾唇,她開口喚來侍女,遣其去拿一樣東西。
殘陽蔓延進來,如同一簇火光,舔舐她的臉龐,為她塗抹貨真價實的黃金之色。
有那麼一瞬,她巋然不動的模樣森冷而又陰沉,仿佛被無情的黃金定格。
“剛好,我有禮物要送給你,快雨。”
五十弦屏住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