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塊符信被遞至快雨手心。
“給,下次若再有麻煩,可以拿着這個來找我。”
孟落英裝模作樣的誠懇神态僅維持了一瞬,忽然,她又咧開嘴角,“但我不一定會幫忙,看心情吧。”
“……”與她指尖相觸之際,快雨下意識地抗拒,想縮回指尖。
下次?
永遠别再有什麼下次了好嗎!
符信重新攥在手裡,快雨無言地輕輕摩挲其冰冷的一角。
這時間持續得極其短暫,幾乎還來不及反應,一股熟悉的力道便扣住她的手腕,強行舉高一截。
“這是什麼?!”
是五十弦。
五十弦的聲音裡有困惑,更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急切,“讓我看看?”
他話語中所指的難道是那個符信嗎?
快雨的心髒猛提起來。
然而,她很快注意到,他的注意力的焦點并非自己所想——不是那個可有可無的符信,分明是她的指尖,其上不知何時竟多了一抹奪目的金色。
從濃至淡,恍如正在蔓延的黃金。
但是衆所周知,黃金是珍貴的死物。對人來說,能不變少就已足夠,要是盼望它自我生長那簡直聞所未聞。
而讓它去虎視眈眈,去吞噬一個活生生的人更是天方夜譚。
至少,對于已經“撥亂反正”的浮金州而言,便是如此。
“所以,這其實是……”五十弦把她的手腕拽到眼前,仔細瞧了個清楚後,原本擰緊的眉心頓松。
快雨好奇地去蘸了一點,見另邊指尖被染出同樣的顔色,不由豁然開朗:“啊,我知道了,這是金粉!”
金粉?
所以孟落英臉上的也是……
莫名其妙!
這金粉究竟從何而來?
孟落英見狀,顯而易見地一愣。
她先垂眸瞥了眼自己的指尖,旋即,又遣侍女捧來鏡子。
對照鏡子,她翻來覆去左右觀察,抹了把臉頰,終于恍然大悟:“原來是我帶給快雨的……府内有一處屋邸正在重新修飾,這幾天,我都會親自去察看進度。”
“大抵是今日去那兒,然後手上不小心沾了些許那裡的顔料,便釀成此等差錯了吧。”
“……這樣啊。”五十弦的表情難得精彩,“那還真是巧合。”
他陡然生出一股子被戲耍的憋悶。
“呵呵,是啊。”
孟落英幽幽擡眼,“我方才還心生怪異,閣下神色這麼擔心是在做什麼?沒想到,結果來得倒快,讓我一目了然。”
孟落英意味深長道:“嗯……你在擔心她的安危?是感覺我會對她不利嗎?”
五十弦頓了會兒,異常平靜地反問:“難道我不該擔心?”
孟落英淺淺哼笑:“我和快雨現在明明是〈友人〉啊,又不是敵人,談何對彼此不利呢?閣下着實小題大做了些。”
“而且,恕我直言,保護欲太強可不是什麼好事。”
五十弦不以為然:“我有分寸,毋須提醒。”
侍女端來水盆,供二人洗淨。
孟落英慢條斯理地擦着水珠,“是嗎?你還能把她當一隻雛鳥,一輩子留在她身邊,隻護着她不成?你怎麼就這麼确定,她一定沒有離開你的小心思?”
五十弦嗤之以鼻:“……你怎麼就認為我一定做不到?”
他忽而想到什麼,拉低叆叇,露出漆黑的一雙眼睛:“啊,孟小姐,莫非你調查過我的底細,早早就知道我到底幾斤幾兩,是嗎?”
“……”
他這一句話,反而有點兒将孟落英噎住,她的眉梢慢慢上揚,撇開視線,“呵呵,未免把我說得過于神通廣大了。我孟家在浮金州,算不得手眼通天,不是想調查什麼人就能調查到的。”
“關于閣下的來曆,我确實好奇,卻不怎麼聽快雨說起。如若閣下願意分享,那我便洗耳恭聽。”
空氣裡本來沒有火焰焦灼的氣味,可快雨居然從二人你來我往的談話間莫名聞到了。
再放任他們繼續下去,快雨深深覺得,他們會吵起來。
一觸即發。
她試探着插進這段氛圍頗為緊張的對話,提議道:“那個……天色也不早了,要不我們先告辭?”
“這就要走了?”孟落英遲疑片刻,擰巴道,“反正你們的馬車暫時也趕不了路,在這兒歇一晚……我不介意。”
快雨連忙擺手:“還是不麻煩了。我許久不來雲城,今晚也算剛巧,我想在外面到處逛逛。”
五十弦若有所思,沒有發表任何意見,算是默認了快雨的選擇。
孟落英并不強求,她站起身:“……好,我親自送兩位出府吧。”
……
一路通至正門。
孟落英提燈,在此駐足:“那麼,兩位客人,有緣再會。”
快雨回以微笑,揮手告别。
五十弦則在她身旁,目睹她們的互動,無動于衷。
待快雨轉身向門口,他也才跟着快雨繼續前進,始終默不作聲。
隻是……他與快雨相同頻率的步伐開始落後,逐漸地、緩慢地——
直至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