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程曦的話,五爺爺失語了一瞬。
“你是秀才公啊!哪有秀才賣兒賣女的?你功名不想要了?!”五爺爺以不符合年紀的矯健姿态跳了起來:“人家賣子女的,要麼是賭徒,要麼遭遇天災人禍,要麼長輩重病,你一個秀才,你你你……”
程曦和五爺爺講道理:“向我這種藥罐子,難道不需要孝順兒女賣身換藥嗎?之前那個錢秀才的女兒不就自賣自身給父親換藥?”
說不過程曦的五爺爺已經積累了足夠的經驗,絕不和程曦辯論,聽聞此言隻說道:“知道了知道了,我們都是白擔心你了。”
程曦最怕五爺爺這一招。
就好比一群人決戰光明頂,你明明已經把所有人斬落劍下,但是你的對手因為打不過你掏出了一根魔法棒……這怎麼打?!
五爺爺使出這一招,程曦也隻能服軟:“我知道五爺爺您是擔心我,放心吧,我真的心裡有數。”
打量了一下程曦的臉色,五爺爺确定她确實沒有半點勉強之色,才說道:“曦哥兒你聰明,五爺爺也就是提醒你一下。”
“你别怪我唠叨,族長和族老是什麼風格你也知道,當年你爹死的時候,要不是你已經拿到秀才了,他們早就瓜分了你家所有家财,都不需要動手,就讓你去服徭役,你這身體,服徭役那是必死無疑!五爺爺唠唠叨叨地說道。
程曦怎麼不明白這個道理?要不然她幹什麼要冒着風險頂替親哥的身份?不僅頂替親哥身份,還主動作死去考雖然沒脫光但是要驗身的科舉?不怕身份暴露嗎?活着不好嗎?
就是因為不這樣做,程曦她根本就活不下去啊!
如果程曦不冒充她哥,那麼當時的情況就是重病的爹、過世的娘、殘暴的族長和柔弱的她。
在大虞宗族制下,女人和幼童是不算人的,隻有活到老奶奶的年紀,女性才能得到一點點權力。
重病的族人如果沒有繼承人,就是被吃絕戶的最佳人選。
有親兄弟的,自然歸兄弟,有堂兄弟的,也能歸堂兄弟,都沒有的,自然就歸族長和族老了,什麼?你說他還有遺孀和女兒?那不更好!還能賣一筆錢呢!
程曦的娘親早年因為産育疾病逝世,大一歲的哥哥因為身體不好一直在家中養病,程曦則是因為性别一直被困在家中,兩人都不怎麼見親屬。
當年親哥急病而亡,父親急火攻心腦溢血昏迷,程曦仗着自己和親哥年歲、身量、長相差不多,直接來了個李代桃僵,等親爹第二天醒過來,“女兒”都妝裹入棺了。
程爹醒來的時候見程曦穿男裝,問明情況後驚怒不已,當即斥責程曦離經叛道,并且打算找族人将身份挑明時,程曦就送了他一句話:“爹你信不信,你今天告訴族人你兒子死了,明天你就能死于喪子之痛?我就能失蹤于拐子之手?”
程爹看着六歲的女兒悚然,而後默認了女兒的做法。
本來程爹以為女兒敢女扮男裝已經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了,結果兒子下葬之後,女兒居然跑去了族學讀書!
“男女七歲不同席,你怎麼能去讀書?!”
程曦給了血緣親爹一個白眼:“族中子弟都能去讀書,我怎麼不能讀書?”
“你假扮你哥本來就不是正道,現在還去讀書,你還能科舉不成?!”程爹斥責。
“爹~你猜怎麼着?我還真要去科舉!”程曦笑嘻嘻地說道。
“你瘋了?!”程爹說話的時候都壓低了聲音:“要是被發現,可是欺君之罪!”
“嗨呀,欺君之罪怎麼也要考上進士才算吧?爹您對我還真有信心,我尋思我能考個秀才就不錯了,要是考上了舉人,咱家祖墳估計都冒青煙了,考進士?咱家族譜怕不是要從我這頁開始寫!”程曦滿不在乎地說道:“您癱瘓我體弱,要是我讀書不行,您猜咱兩能活多久?活到我十六歲成丁去服勞役那個月?”
雖然程曦并不是真的體弱,但是也就是正常女孩子的身體,讓她去幹青壯年男性都會累死的勞役?和要她的命也差不多了。
“反正我争取在發育之前考完,蒙混過關咱就萬事大吉,被發現了也不過是身首分離,不賭遲早要死,賭一把怎麼了?”
程曦的語氣越豁達,程爹越覺得難以接受:天爺啊!我這女兒是怎麼生出來的啊?
這種費解,在程曦于外人看來十一歲、親爹知道隻有十歲的年紀考上了秀才時,達到了頂峰。
程爹:我這輩子連個童生都沒考上,結果女兒讀書四年就中了秀才?!給她幾年,族譜怕不是真要從她那裡寫!
也是那時候,程爹發現自己這水平是管不了這個女兒的,當程曦因為科舉新令不打算再考後,放心下來的程爹一心擺爛,每天吃好喝好睡好,在程曦真實年齡十五周歲公認年紀十七歲時,于睡夢中溘然長逝。
送親爹走的時候,程曦還在說:“老頭你看,聽我的沒錯吧?你好歹還多活了一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