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彌陀佛。”住持手持蠟燭站在了蕭晏的身後。蕭晏停住腳步,回望過去。住持道:“夜深露重,蕭施主尚未痊愈,不如跟老衲回禅房小坐,等避了風頭再走。”
蕭晏往房内看了一眼,不願驚擾季語姝,便跟着住持進了内房。雖然内房閉上所有窗戶,但蕭晏還是覺得寒風陣陣,隻得又攏了攏衣服。
住持給蕭晏沏了一壺茶驅寒,待二人坐定,住持道:“蕭施主打算不告而别?”
蕭晏合手恭敬道:“住持,還望您繼續喚我無念。”
“無念乃是佛家之人的稱号,如今你已再入紅塵,便還是稱回原本的稱号吧。”
蕭晏道:“佛在人心,隻要無念一天心中有佛,便一日還是無念。”他也不再和大師争執,解釋道:“如今無念的殘身,隻望去了卻紅塵前緣,如此便再無憾了。”
住持又添了一壺水,緩緩吹口氣,熱氣騰騰往臉上撲,将整個人都攏在了霧氣中,更添幾分佛性道:“前緣就在你身邊,你又要去哪裡了卻呢?”
蕭晏無奈歎息道:“既入佛門,便不再有七情六欲,對于公主的恩情,此生難報。如今無念隻望能找尋師父枉死真相,以求心安。”
“辜負一個人總是心難安的,深情難負。望蕭施主妥善處理,莫讓另一個無辜人為你傷情,以至若幹年後,你再悔恨沒有珍惜眼前。”說完住持就如入定了一般,合上雙目,不再相勸。
蕭晏默默喝着杯盞裡的茶,茶水甚是清香,可他此時已品不出那抹香茗,他的心思亂了。若是要調查師父的事情,無疑回宮是最好的選擇。可若是回宮,他不得不面對她那深情難舍的眼神,他怕……
院子裡傳來了隐隐的啜泣,蕭晏推開窗,發現外面不知何時下了雪,白雪紛飛從天旋落,片片懸停在枝頭,層層雪花停落一處,宛若朵朵白梅。季語姝衣着單薄,蹲在樹下,扶樹哭泣,淚水落在雪上,融了雪花,一齊化作傷心的淚。蕭晏拿起屋内的油紙傘,悄然走過去,翩然停在她的身後,為她撐起了遮雪的傘。季語姝擡頭,雙目含淚,看到身後之人時,眼神中驚訝與欣喜交織在一起,然後立刻站起身來,道:“你沒走?”可是她的腳蹲麻了,腳下一軟又差點摔了下去。蕭晏立刻扶住她的手臂,她驚喜又羞澀,将手抽出,輕聲道:“沒走就好,快些進屋吧,屋外寒涼。”
蕭晏眸色低垂,刻意不去看她,他走得很慢,盡力把傘斜偏向後方,不讓她淋雪,而自己的身上落上了一層薄薄的雪。她也不去看他,隻是低着頭,踩着他的影子走,緊緊地跟在身後。
蕭晏将她送回了寺廟的房舍,便低言道:“我先走了。”
季語姝下意識地喊住了他:“你……你願意回宮嗎?”
蕭晏怔住,他并沒有想好這個問題,前途如何,他也不知,但他下意識地“嗯”了一聲,随後才意識到失言。看到得到肯定的季語姝神色驚喜,他也不忍心再拒絕,便道:“你先好生休息,待擇個日子再回去就好。”
季語姝心直口快道:“不用擇日,明日即可。”又想到說不定他還有些未完成的事宜,便又補充道:“還是待你和主持好好告個别再走吧。”
蕭晏一笑回應:“不必,那就明日。”說完蕭晏淺笑着點了點頭,便消失在月影下。空留季語姝一人,依靠在門旁,任憑心跳加快,撲通撲通調個不停,她用力壓一壓,試圖讓它平複下來,但它并不受自己控制。她欣喜地笑着推開門,跑跳到床上,把頭蒙在被子裡。然後才想起來,剛剛走的時候,看見他好像淋了雪,也不知他的身子骨能不能承受得住。就這樣思緒飄飛,一夜難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