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語姝躺在堅硬的床榻上,等起身時,渾身酸痛,如被人用大錘掄打了一番,她揉着一側的肩坐了起來。一夜多夢,夢裡全是母後無助的哭泣,妹妹的呐喊,更多的還是蕭晏,夢裡看不清他的面容,他總是背對着,任憑怎麼呼喊都不理,伸出觸碰,竟如鏡花水月一般破碎了。夢境中的碎片交織在一起,那心酸的感覺如此真實,他們現在還好嗎?沒等季語姝繼續想下去,宮人便推門而入,一道刺眼的陽光也趁機溜進來,季語姝手臂遮擋,以适應這強烈的光線。
“起來吧,宮裡的旨意下來了,這個地方你也待不了了,馬上帶你去新的地方。”說着幾個身形肥胖的老媽子走過來,提着季語姝的衣服領子,想把她揪起來。季語姝反手一掌,将她推開。老媽子叫嚣道:“到了這兒,沒有敢不服的。到了這兒就出不去了,還擺着你公主的譜呢,别做春秋大夢了,皇上早就厭煩你了,你死在這裡,也不會有人知道你在這裡。”
季語姝并不辯駁,起身道:“我自己走。”說完,便順從地跟着幾名宮人,來到了陰暗潮濕的地下。四周全是水汽,腳全沒在水中,每走一步都能踢踏出一些水,四周的牆面也都一粒粒水珠子向下滾。越往裡走,水越多,而且氣味越難聞,混合着悶臭的味道,讓人腹中翻滾。
“不好聞吧,殿下。”宮人們陰沉沉地笑着,“這裡是水牢,裡面犯人們屙的屎啊尿啊都在裡面,進了這兒的,就沒人出得去。等到死的時候,身上的皮膚都一寸寸爛掉了,有些被蛆蟲吃掉,這裡就是你的歸宿了。快點進去吧!”說着宮人從地上打開了一道木質門,另一名宮人則将季語姝雙手捆了起來,綁在了地上的木門上。季語姝心如死灰,并不反抗,縱深跳了下去,木門吱呀一下又被關了上。季語姝就這樣被吊了起來,水約莫到腰的位置。腳下感覺濕滑,不好站立,如同踩在長滿苔藓的石頭上,她努力地站穩,可每滑倒一下,手上又被狠狠地勒住,那麻繩上本就粗糙,還有密密的尖鋒刺出來,數次之後,手腕出便被勒出來血痕,而且越箍越緊,兩手被緊緊地紮在了一起,動彈不得。
水面上還不時有一些莫名的固體帶着惡臭飄過來,季語姝“哇”得一下吐了出來,也傾吐在了水中,更絕惡心,頭上還滴滴答答往下滴水,那些臭水就滴落在她的頭上,肩上,慢慢打濕了她整個人。水牢便是要不斷地升高水位,最終讓人淹死,或者毫無尊嚴地撐不到淹死。季語姝内心仇恨的種子,要沖出了牢門,縱然身處水中,卻感覺内心那團火越來越盛,快要将她灼傷。
這日早朝散後,李丞相臉上幹巴的皮嘟綴着,因生氣嘴角下垂,那皺皺巴巴的皮一下一下顫抖着。李珏就離着二三步遠,表情傲然決絕。李丞相雖不轉身,卻知道這孫兒什麼樣子,氣憤地轉頭道:“你還不知錯嗎?老夫真是白白教導你十餘載!竟教出你這樣膚淺之人。”
“瑪法,不是您教導孫兒為人要真嗎?為何今兒又要批評孫兒呢?”李珏臉上盡是不服。
“蠢笨,為人要真,是給别人看起來要真!要外真内滑,和靜公主的事表面上是枚貴妃決定的,實則皇上不點頭,誰人敢為?衆大臣都心照不宣不去提,偏你要去提。你瞧見聖上的臉色多難看了嗎?你若不是我的孫兒,今兒也被發落了!”李丞相知道孫子不是不知,隻是非要為了私情出頭,内心氣憤又無奈,隻能一聲聲歎氣。
“瑪法(對祖父的稱呼),孫兒不能不去管殿下,若是我也不去管她,她就沒救了……瑪法,孫兒力量小,救不了她,求求您救救她,隻要您肯為她發聲,天下學子,大半是您的學生,定會相助,到時候就能救了殿下。”李珏臉上的表情軟了下來,祈求着李丞相。
李丞相被氣得說不出話來,不斷地咳嗽,李珏趕忙上去給他順氣。李丞相顫抖着手,一巴掌打在了李珏的頭上,指責道:“你這是要謀反嗎?大逆不道,就你剛剛一番言論,若是被有心人聽了去,咱們李家就灰飛煙滅了!天下學子?你這是在要挾皇上,你是嫌命活得長了?老夫在這官場上,早就戰戰兢兢,如履薄冰,若是有你這樣的氣性兒,早就死了不知幾回了。也不知你随了誰,一點不像我!你盡早從官場上隐退,風大浪急,真不知你會死在那條陰溝裡。”說完氣得背身負手往前走,明明古稀年紀,卻因氣血上湧,走出了壯年之感。
走了幾步後,李丞相還是不放心這個獨孫,回過頭來看一下,發現他就站在原地不走,神情落寞。李丞相終究心一軟,走回來輕聲勸道:“和靜公主本就對你無意,也早就将心思同你說得明明白白。蕭晏也回來了,那是人家正經夫婿,前些日子她同蕭晏私奔,誰人不知,二人說不定早就木已成舟,你已經靠邊站了。你還在這熱臉去貼人家冷屁股,腆着個大臉硬要查到人二人中間去,你不嫌臊得慌?人家正經夫婿還沒發聲呢,你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跟我回去。”說着李丞相去拉李珏,李珏不情不願地被拖拉着前行,走到了宮門前的馬車前。
李丞相推着李珏進馬車,李珏一個機靈道:“瑪法,孫兒想起來,還有公務沒處理完,現下還不能回去,我就先回吏部,還請瑪法先乘轎輿先回,孫兒處理完就回去。”
李丞相本來不大的眼睛,瞪了他一眼,一瞬間竟睜得有原來兩倍大,道:“别以為我不知道你想什麼,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拉什麼屎。你給我乖乖回去!阿力,給我把少主子提進車裡來。”吩咐完,一個壯漢走到文弱的李珏身邊,一躬身行禮道:“少主子,得罪了。”說完便蹲身一撅,将李珏頂入了車廂内。李珏整個人摔了個結結實實,李丞相也不心疼,哼了一聲。“瑪法,瑪法。”李珏大聲抗議着,李丞相就閉目不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