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以前租住在城北報恩寺附近,林青山每日前往匠門附近的陳記家具店上工。後來龔氏收留了金巧娘,一年後兩人成親,原來租住的屋子太過狹窄,還要留出釀酒做小食的地兒,便從城北搬到了城東的金魚巷。
林白棠便是在金魚巷出生。
一家人搬過來的時候,林金二人已經成親,且年紀老大不小,林寶棠也已改姓,這附近的鄰居便都以為林寶棠是林青山親生子。
林寶棠自己卻有些零碎的記憶,随着年齡漸長,親生父親的容顔在他心中漸趨模糊,有時候也疑惑是自己胡思亂想,但到底還是長成了沉默寡言的性子。
不過家裡有林白棠,她又是個活潑好玩的丫頭,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必是要留一份給兄長。林青山性情溫厚,龔氏慈愛,他也并不覺得有什麼缺憾,反而從小懂事,想要替父母分擔養家之苦,小小年紀便央求林青山帶他去家具店當學徒。
林青山跟金巧娘拗不過他,便隻好帶他去了,原想着小孩子沒定性,過些日子他便嫌累放棄了,誰知他竟堅持了下來,漸漸得趣,如今手底下雕出來的花朵蝙蝠小兒等物活靈活現,比之少東家陳盛不知強了多少倍,連陳嵘都眼饞不已,誇他是個做木工的好苗子。
他鮮少出門遊玩,見什麼都新鮮,一路之上雖話不多,目光裡卻流露着說不出的喜悅。
同船的陸謙跟方虎平日除了上學堂,也時常跟林白棠出去玩,唯有陸婉比之林寶棠更為興奮,她平日深居一隅,更是極少出門,沿途看什麼都新鮮,時不時便扯着陸謙指給他瞧:“方才那綠衣姑娘裙角繡着的花樣子倒新鮮……”
“月白裙子那姑娘,腰帶上的繡活配色繁複,倒是點晴之筆……”
如是三回,陸謙為難:“阿姐,我是個男的,怎好一直在姑娘家身上亂瞧?”他連阿姐指的那些姑娘的衣角都不敢亂瞧,否則豈不成了輕浮浪蕩子?
陸婉頗有幾分遺憾,難得出門一趟,竟無人分享。
林寶棠便挺身而出去撐船,替換了林白棠去陪陸婉。
方虎還想再争,林白棠已經緊挨着陸婉去探讨女孩兒家的衣裳配飾花樣子了,他隻能老實不吭聲,緊張的盯着林寶棠的一舉一動,生怕對方犯了跟他一樣的錯——迄今為止,他還未曾學會凫水。
好在林寶棠撐船,雖不及林白棠娴熟,卻也算是平穩,很快便出得胥門,遠遠瞧見繡蓋旌霓招展,聽到鼓樂笙箫齊奏,卻是離得競舟之地已近。
可惜主河道劃出競渡之地,私人小舟難近,幾人便棄舟登岸,但見河道兩岸熱鬧繁忙,平日閑居在家的百姓傾城而出,遊人如織,幾無下足之地。賣各色酒菜吃食、小兒玩具、頭花香粉、牽兒帶女的不盡其數。
林白棠跌足而歎:“錯了錯了,我今兒該帶着酒食來賣!”大有折返取貨之意,被林寶棠揪着領子扯回來,笑道:“家裡也不缺這一日的銀錢,你個小财迷,就不能安心樂一日?”
陸婉拖了她往人堆裡擠,央求道:“好妹妹,我膽子小,你陪着我,咱們往那富貴人家女眷旁邊去,多瞧幾眼她們的穿着打扮,身上配飾繡工,也好讓我開開眼。”
林白棠隻得暫停她的賺錢大計,兩人手拉手往前擠,身後緊跟着三名少年郎,吸引他們的卻是河道内身材健碩的各船上劃槳者、執長篙的篙師、龍舟頂棚上由俊俏小兒所扮的“龍頭太子”之類,目不暇接,盡皆開心不已,恨不得多長出幾雙眼睛來,不放過每一處盛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