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成婚多年,金巧娘最為了解丈夫,在外面受了閑氣,回來不肯告訴自己媳婦,多是獨自吞咽,每每被妻子察覺問起,便抿嘴不答,或者用别話岔開。
“誰說什麼難聽的話了?可是少東家?”
陳記老闆陳嵘厚道善良,待林青山如半子,當初也曾動過結親的想法,想招林青山做東床快婿,無奈陳家二姑娘瞧不上林青山,嫌棄他木讷,不大會讨人喜歡,說他跟木頭似的,天生便該跟木頭打交道。
女兒堅決反對,陳嵘隻好作罷。
陳嵘不知道的是,林青山也不大想娶陳家二姑娘。
陳家二姑娘從來也沒拿正眼瞧過他一回,總覺得他穿着寒酸,進陳家門當學徒就跟個乞丐似的,當時還罵她爹從街上拉了個小乞丐來當學徒,後來也從來沒瞧得起他。
林青山不在意這些話。
窮人脖子上沒犟筋。
餓着肚子住在河邊潮濕的窩棚裡,還有母親跟幼妹在苦日子裡煎熬,他早已沒有挑剔的資格,不過是些許難聽話,就當是下飯的苦葉菜,嚼巴嚼巴随着飯一起吃下肚去就完了。
“少東家小孩兒心性,誤以為是咱們夫妻吵架……”這次卻不得不解釋:“我跟他說娘子溫柔賢惠,況且剛生完孩子,哪得力氣與我吵。他不信。”林青山不是個能說會道的,解釋的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反而引得陳盛更是戲谑追問:“既不是嫂子抓的,難道是林師兄在外面惹了什麼風流債?”
這可更加說不清了。
林青山知道再解釋下去更糟糕,索性閉口不言。
有些解釋,還不如不解釋。
家裡鬧成這樣,林白棠覺得不能坐以待斃,傍晚跟陸謙坐在船艙識字的時候長籲短歎:“楓橋鎮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最要命的是外地客商多如牛毛,誰知道傅家搬到哪個犄角旮旯去了,太難找了。我總不能見人就問吧?”
方虎被揪過來寫課業,趴在艙内的小桌子上鬼畫符,寫出來的字東倒西歪,發現林白棠卻抱着一塊從家裡拿回來的木闆拿着塊木炭寫得認真,接話道:“要不咱們就挨個問呗,把楓橋鎮翻一遍,我就不信找不出來!”
“寫你的功課!”陸謙近來教林白棠識字漸漸入迷,主要是當先生教得認真,因地制宜出門也不忘教學生識字,路邊店鋪的招牌、各種旗子上的字号、城内各處橋上刻的名字,還有特意抄給她的百家姓,當學生的除了沉迷于賺錢,還忙中偷閑識字,總能給他最為積極的反饋。
當他發現教林白棠比教方虎來得輕松之後,便對這位懶惰的同窗師弟忍不住加大了督促的力道,誰知方虎死豬不怕開水燙,好幾次擺明了厭學的情緒,便隻能拿林白棠來刺激他了。
“你瞧瞧白棠,這才多少日子,百家姓已經全都背了下來,也能順溜認下去了,隻要挨個會寫,便認識不少字了。你呢?”
林白棠不比學堂讀書識字預備科考的學子,倒不必從千字文啟蒙,因其近來認識不少招牌店鋪,而各家店鋪姓氏倒不少,于是陸謙便從百家姓着手,上面倒有不少她已經認識的字,雖全本不認識,但在文中見到些熟悉的認識的字,便如在陌生之地見到老鄉般親切,更加劇了她識字的興趣。
方虎一拍腦袋,全無芥蒂的贊道:“我早說白棠腦瓜子聰明,果然沒錯。”還央她:“你叫我一聲虎子哥哥,我趕明兒給你拿個鹵豬蹄!”
“虎子哥哥!”陸謙湊過來,再不是嚴厲的先生,而是貪吃的“弟弟”。
“你羞是不羞?”方虎沒忍住笑了:“我給你帶還不行嘛?!”他早被陸謙的厚臉皮整得沒脾氣了。
林白棠卻不肯:“你幼稚的跟小孩兒似的,我才不叫呢!”方虎雖比她大着一歲,但自小出門不帶腦子,隻要跟着小夥伴一起便好,不知道當了多少回林白棠的急先鋒,總是不長記性,很難生出兄長的威嚴,更别想讓人小鬼大的林白棠喚一聲哥哥。
“我明兒還想喝點十月白!”得到林白棠的肯定答複之後,陸謙見安排好了明日的酒菜,忽有了主意:“你既說那傅家阿婆跟嬸子搶了錢,她那麼疼愛自己的小兒子,想來舍不得自己花,必是要送給她兒子的。咱們漫無目地的去尋,還不如跟在她身後,去瞧她見了誰,那人八成便是她兒子,到時候還打聽不明白?”
林白棠歡呼一聲:“還是狗兒哥聰明!”
陸謙無奈誇贊:“盆兒也不賴!”
兩人互相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對自己乳名的嫌棄,扭過頭卻又憋不住笑了,連方虎都笑倒在船艙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