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一路不帶停的跑回楓橋鎮,胸口喘的跟風箱似的沖去吉祥賭坊,遠遠見到賭坊門口隻有寥寥幾人,一顆心幾乎要從腔子裡跳出來,腦子裡各種不好的念頭盤旋,生怕下一刻便要哭出聲,拉住門口的人便問:“我家金寶呢?你見過我家金寶嗎?”
被莫名拉住的人吓得一大跳,再見眼前的老婦鬓角花白的頭發都被汗水打濕,老眼渾濁透着股凄厲,扯着嗓子質問,一把甩開就走,邊走邊罵:“哪裡來的瘋婆子?”
王氏沖進吉祥賭坊,見人就問,結果卻在最裡面的賭桌旁見到正搖骰子的兒子,他正賭得上頭,大聲嚷嚷着“開大!開大!”
那一刻,她腿腳一軟,坐倒在地。
——定是臭丫頭弄鬼!
傅金寶一天兩次被親娘揪着耳朵從賭坊裡扯出來,非常不滿,氣咻咻随她回家,半道上聽說老娘去家具店不但沒讨到錢,還被林白棠戲耍,極為生氣:“這丫頭倒是鬼得很,還知道我在吉祥賭坊。”他忽然腦子一轉,感興趣道:“娘,那丫頭長得怎麼樣?”
王氏雖然正在氣頭上,滿腦子想着怎麼收拾林白棠,但提起她的長相,仍免不了說一句:“那臭丫頭的娘親就生得漂亮,不然何至于帶着個拖油瓶還能嫁給林青山?她今年九歲,已經出落得很俊俏了。”
傅金寶眼前頓時一亮:“當真漂亮?”他暗示王氏:“前一陣兒,賭坊裡的許老三欠了一筆銀子,回頭把自己家小閨女賣了,那小閨女也才十歲左右,生的模樣俏麗……”
王氏有些躊躇:“……這不大好吧?”
傅金寶近來已經被七寶賭坊的打手追債好幾次,每次都是求爺爺告奶奶求着寬限,原還指望着王氏能從林家發一筆橫财,誰知竟空手而歸,自然隻能打别的主意。
“一個賠錢的丫頭片子而已。”傅金寶假意道:“不然把家裡楊氏賣了?她都生過孩子了,也賣不了幾個錢啊,再說……”他佯作思考:“楊氏要是賣了,誰侍候您老人家啊?洗衣煮飯看孩子都得娘自己做了。”還有點遺憾:“我家那丫頭委實太小了,也賣不上好價錢,再養上七八年也能換錢了。”
楊氏便是他媳婦,成婚後生了個女兒。
他自小被王氏教養女人都是天生的賤命,便不把家裡姐姐們當人,打罵欺負都是常事,後來背了賭債賣房子賣地,再到後來拿姐姐們換錢,都覺天經地義。如今談論起賣妻賣女,也屬平常,半點不見傷心。
如同家裡養的雞鴨拿出去換錢一般。
王氏不覺有異,滿心滿眼都是兒子,對他所做之事無限包容,把林白棠跟兒子放在一處,自然毫不猶豫選擇兒子:“那臭丫頭最是讨厭,早被龔氏拐帶壞了,眼裡也沒我這個親阿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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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蕉巷楝樹下坐着幾名聊天的婦人,見到林青山早早帶着一雙兒女,還跟着同巷子裡的方虎陸謙,毛婆子先打趣道:“今兒可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青山沒去店裡幹活,帶着孩子們出去玩了?”
“沒事就早點回來了。”林青山驚魂未定,下意識牽着女兒的手,又向鄭氏及方婆子說道:“虎子跟謙哥兒今晚就留在我家吃飯了。”他是巷子裡出了名的勤苦,除了過年幾天,每日風雨無阻去上工,不年不節提早回來可算是罕見。
“行。”方婆子早晨可是眼睜睜看着孫子偷包了三個豬蹄上了林白棠的小船,心知這傻小子就喜歡跟林白棠玩兒,便随他意:“吃完飯早些回來,明兒學堂可要開課了。”
方虎驚覺短短假期結束,連林家的美食都拯救不了他的沮喪:“就玩了兩天……”想起還有十幾張大字未寫,頭都疼了:“知道了,阿婆。”
鄭氏想到每次飯菜上桌,孫子克制内斂的吃法,隐忍的眼神,大方放行:“去吧去吧。”全家對吃飯沒要求,也不知怎的,這小子卻對飯菜的味道極為挑剔,要不是親眼看着兒媳婦生出來,她都要懷疑這孩子被抱錯了。
幾人說說笑笑進得家門,才要淘米煮飯的龔氏見到林青山,也不免驚訝于兒子早歸,問及原因,林白棠氣憤不已:“阿婆不知道,她搶完錢還不罷休,還要跑到家具店去鬧,想逼得爹爹在家具店待不下去,不得不給錢。”
龔氏愕然:“她……這是一點也不想讓你爹爹好過啊。”從來就沒見過這樣的母親,為着一個兒子,要毀了另外一個兒子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