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歲也不惱,變戲法似的從狐裘大氅裡掏出個油紙包。
“想着晚些時候沒空用膳,特地早出門了一個時辰繞到城西老徐記排了半個時辰隊。”他故意将泛紅的指尖往沈清讓眼前送了送,“剛出爐的棗糕,嘗嘗?”
“你……”沈清讓看着時歲被燙的發紅的指尖,饒是什麼氣也都消了,他接過油紙包,卻在觸及對方指尖時頓了頓,“……胡鬧。”
時歲趁他低頭查看的間隙,唇角勾起得逞的笑意。
沈清讓隻要細想便會發現。
堂堂大虞丞相若真想要這口吃食,莫說城西棗糕,便是禦膳房的點心也早有人快馬加鞭送來。可時歲偏要親自去排那長隊,不過是要看這冷面将軍為他蹙眉的模樣罷了。
沈清讓擡首時,時歲已斂了笑意,正色道:“此時白雲觀的梅花應當開的正好……”
沈清讓将棗糕收入袖中,面無表情地打斷:“丞相若有閑情賞梅,不如想想如何應對邊關那十九位将軍。”
時歲輕笑一聲:“将軍多慮了。本相此去,自有分寸。”他忽然湊近,在沈清讓耳邊低語,“倒是将軍,可要跟緊些。”
溫熱的氣息拂過耳際,沈清讓猛地後退半步,耳尖泛起薄紅:“請丞相自重。”
時歲不以為意地直起身,袖口拂過沈清讓手背,攥住了他的手腕。
“走吧沈将軍,上車。”
車輪壓過青石闆,駛向官道。
沈清讓端坐在馬車角落,目光始終望向窗外,仿佛那裡有什麼極有趣的景緻。
時歲斜倚在軟墊上,折扇有一沒一下的敲在手心。
“我說沈将軍……”他輕歎一聲開口,“這窗外的荒景可有本相好看?”
沈清讓頭也不回:“丞相若想說些孟浪話,不妨直說。”
“啧。”時歲試圖掰着沈清讓的肩把人别了過來,結果後者卻紋絲不動。
時歲又歎了一聲,卸了力道軟下語氣,聲音裡透出幾分罕見的疲憊:“是正事。”
沈清讓這才慢條斯理地轉身,目光靜靜望過來,分明寫着“速說”二字。
時歲看着這副油鹽不進的模樣,忽然覺得腮幫子發酸。他暗自盤算,自打上了這輛馬車,歎的氣比過去一個月都多。再這麼下去,怕是還沒到玉門關,自己就要被這木頭氣出皺紋來。
時歲剛要開口,馬車卻驟停。
“又怎麼了?”他咬着牙,聲音裡壓着不耐。
“相爺,禦史中丞周大人求見。”
時歲猛然掀開車簾,正對上五步外的周涉。
他從懷中取出一封密信,雙手奉上:“箫太傅與十九位邊将密謀,要在途中除掉你們。我今早才截獲的消息。”
時歲接過密信細看,冷笑出聲:“箫啟明這是連最後的臉面都不要了。”
周涉忽然單膝跪地:“下官請命随行。禦史台有監察之責,此事……”
“準了。”時歲沒等他說完,便懶懶一擺手,轉身縮回馬車。
車簾落下的瞬間,時歲唇邊的笑意驟然消失。他指尖一抖,那封密信便化作齑粉,從指縫落下。
“箫啟明倒是心急。”他輕笑,“連到玉門關都等不得。”
沈清讓盯着那團灰燼:“丞相似乎并不意外。”
“意外?”時歲挑眉,“他孫子前日剛丢了根手指,今日就急着要我的命,不是很合理麼?”
沈清讓眸光一沉:“你做了什麼?”
時歲懶懶倚回軟墊:“不過是教他些做人的道理。”他忽然傾身向前,“怎麼,将軍心疼了?”
沈清讓别過臉:“下官隻是覺得,丞相此舉未免太過。”
“太過?”時歲冷笑,一把扣住沈清讓的手腕:“沈将軍,本相現在要教你一件事……”
他指尖發力,在沈清讓掌心劃出一道血痕:“痛嗎?”
沈清讓瞳孔驟縮,卻未抽手。
時歲松開手,從袖中取出一方錦帕,慢條斯理地擦拭着沈清讓掌心血迹,“有些教訓,總要見血才作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