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大人。”箫妍回突然正色。
“嗯?”
“沈将軍他……”她深吸一口氣,“是個極好的人。”
時歲望着遠處燈火,唇角勾起溫柔弧度:“我知道。”
箫妍回背對着時歲,指尖輕輕撫過一株白梅,低聲道:“丞相大人。”
時歲擡眸,折扇微頓:“箫小姐有話不妨直說。”
她轉過身,月光映着她的側臉,眼中情緒複雜:“沈将軍他……待你極好。”
時歲笑意不減:“哦?箫小姐這是在替他抱不平?”
箫妍回搖頭,聲音輕卻堅定:“我隻是不明白,丞相既然得他真心相待,為何還要處處試探、步步算計?”
時歲眸光微動,折扇在掌心輕輕一敲:“箫小姐,朝堂之上,真心最不值錢。”
“可沈将軍不一樣。”箫妍回直視他,眼中竟無半分畏懼,“他為你出生入死,護你周全,甚至不惜違逆聖意也要保你平安!這樣的人,丞相還要傷他到何時?”
時歲笑意漸斂,眼底閃過一絲晦暗不明的情緒。
箫妍回低喃:“沈将軍那樣的人……不該被辜負。”
時歲靜默良久,忽而輕笑:“箫小姐倒是情深義重。”
箫妍回搖頭:“不是情深義重。”她指尖撫過腕間銀镯,“隻是不甘心。”
“不甘心?”
“不甘心他那樣好的人……”她嗓音微啞,“卻心甘情願困在你身邊。”
時歲眸光微動,半晌,才低低道:“箫小姐多慮了。”
箫妍回苦笑:“不過是個癡人罷了。”她頓了頓,聲音更低,“我此生無緣與他并肩,隻盼……他能得償所願。”
時歲指尖微緊,折扇骨節發出細微的聲響。
箫妍回擡眸,眼中已無淚意,隻剩一片清明:“丞相若真在意他,就莫要再讓他為難。”
時歲靜立良久,終于開口,嗓音低沉:“箫小姐今日所言,本相記下了。”
箫妍回深深看他一眼,轉身離去,紫裙掠過滿地落梅,再無回頭。
時歲望着她的背影,折扇緩緩展開,低笑一聲:“沈清讓啊沈清讓,你倒是……招人惦記。”
梅園外忽起馬蹄聲。
時歲倚着梅樹獨飲,聞聲眸光微閃,故意将殘酒傾灑在玄色衣襟上。
他腳步虛浮地起身,衣袂翻飛間,踉跄着朝園門走去。
沈清讓奉周涉所托來尋時歲。
他勒馬駐足,還未站穩,便被一道裹挾着梅香酒氣的黑影撞了個滿懷。
沈清讓下意識想要推開,卻在擡眼時蓦然僵住。
向來從容不迫的時相爺,此刻眼尾泛紅,眸中水光潋滟,竟透着他從未見過的委屈與執拗。
“沈清讓……”帶着醉意的呢喃混着溫熱氣息撲在頸側,那人将臉深深埋進他的肩窩,“你别生我氣。”
青年将軍頓時亂了方寸,扶在對方腰際的手收也不是,放也不是。最終隻化作一聲輕歎,将人穩穩扶正。
“你醉了。”沈清讓偏過頭去,鼻尖萦繞的酒氣重的讓他微微蹙眉。
“我沒醉。”時歲從他身上擡起頭,眼中仍然泛着水光。
他泛紅的指尖撫過沈清讓的耳垂,冰涼的令其心驚。
沈清讓忙解下狐裘把人牢牢裹住。
“下次……”他輕歎一聲,“布局之前,先告訴我。”
“若我不聽如何?”時歲忽然湊近,鼻尖幾乎相觸。梅香混着酒氣在呼吸間糾纏,“把我綁在将軍府?”
沈清讓望着眼前人映着月色的眸子,鬼使神差的竟想賭一把。
賭這醉鬼明日酒醒,定會忘了此時荒唐。
“……我會心疼。”
話音未落,時歲已軟軟倒在他肩頭。月光掠過他輕顫的睫羽,掩去了眼底那抹得逞的笑意。
沈清讓望着懷中人酡紅的睡顔,終是俯身将人打橫抱起。
一手扶着時歲,一手拽着缰繩翻身上馬。
時歲仰倒在他肩頭,呼吸撫過沈清讓耳畔。
白芷香糾纏着酒氣,略過月下長街。
沈清讓抱着人回到刺史府後院時,正巧碰上了準備出門尋他們的周涉。
周涉的目光在觸及昏睡過去的時歲時僵住,他三步并作兩步沖上前:“歲歲怎麼了?”
“醉了。”
周涉想起沈清讓病體未愈,伸出手準備接過時歲。
卻被後者輕巧避開。懷中人似有所覺,無意識地往沈清讓頸窩處蹭了蹭。
“不必。”沈清讓若無其事回應,“他剛睡着,經不起折騰。”
這話讓周涉眉頭一跳。他瞧着在沈清讓臂彎裡睡得安穩的時歲。
那個五歲就能在學堂朗朗讀書聲中酣眠,三個夫子敲鑼打鼓都叫不醒的孩子,何時養成淺眠的習性了?
“帶路。”沈清讓擡眸,語氣不容置疑。
周涉深深看了他一眼,終究轉身引路。青石闆上腳步聲錯落,他忽然開口:“沈将軍病體未愈,還是……”
“無妨。”沈清讓打斷道,臂彎卻不着痕迹地收緊了幾分,下意識放輕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