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身邊攙扶的書童輕聲喚道。
箫啟明恍若未聞,渾濁的眼中映着前方那兩道并肩而行的身影,耳畔回響着時歲昨日那句輕飄飄的威脅:“車駕是否穩當……”
一粒藥丸,兩條性命。
是要保全自己,還是要保住太子。
時歲這是在逼他做選擇。
箫啟明緩緩松開笏闆,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狠絕。
“太傅……”書童見他不動,又低聲催促。
箫啟明忽然冷笑一聲,從懷中摸出個錦囊扔給侍郎:“把這個交給青城山來的小道童。”
錦囊裡裝着他連夜寫好的密信,還有那粒赤色藥丸。
隻不過,被他用刀尖悄悄刮去了一層藥粉。
“記住。”箫啟明壓低嗓音,“要親手交給穿杏黃道袍的那個。”
他早算準了時辰。等太子服下這分量不足的毒藥,剛好能在宮宴上毒發,卻又不會立即斃命。
到時滿朝文武都會看見,太子是在時歲安排的宴席上出的事。
箫啟明整了整衣冠,擡腳踏上台階。
既然時歲要玩,那他便奉陪到底。
橫豎都是死路一條,不如拉上整個朝堂陪葬。
“太傅留步。”
一道帶笑的聲音忽然從身後傳來。箫啟明回頭,正對上蘇渙意味深長的眼神。
“下官方才看見。”蘇渙晃了晃手中的錦囊,“有隻烏鴉叼走了什麼東西呢。”
箫啟明身形猛地一滞。
他盯着蘇渙手中那個眼熟的錦囊,忽然覺得渾身血液都凝固了。
他怎麼忘了——
這滿朝文武,早就是時歲的囊中之物。
所謂一手遮天,從來都不是虛言。
“箫太傅臉色怎的這般難看?”蘇渙将錦囊收入袖中,笑得溫文爾雅,“可是昨夜沒歇好?”
箫啟明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竟露出幾分釋然的笑意:“無妨。”
他整了整衣冠,擡腳邁上最後幾節台階。
也罷。
他緩緩整理着被冷汗浸濕的衣領。
那孩子……陳裕安那孩子,總會以太子之尊,替他這個老師讨回公道的。
殿内,時歲正把玩着折扇。
沈清讓站在武官之首,餘光瞥見蘇渙匆匆入殿。
“陛下駕到——”
太監尖細的通報聲中,滿朝文武齊齊跪拜。
時歲慢條斯理地躬身。
龍椅上的皇帝比昨日更加憔悴,明黃的龍袍空蕩蕩地挂在身上。
他渾濁的目光掃過殿内,在箫啟明空着的位置上停留了片刻。
“箫太傅呢?”皇帝的聲音像是砂紙摩擦。
時歲出列行禮:“回陛下,太傅今晨遣人遞了折子,說是染了風寒。”
他擡眼時,恰好捕捉到皇帝眼中一閃而過的疑慮。
哪裡是染了風寒。
分明是被時歲的人攔在宮門外,此刻正被“請”回府中赴死。
“啟奏陛下。”沈清讓突然上前,“臣請增派金羽衛護送太子殿下回京。”
殿内頓時一片嘩然。
這話分明是在質疑丞相早已安排妥當的護衛。
皇帝握緊龍椅扶手,指節發白:“愛卿這是何意?”
“青城山近日雪崩。”沈清讓面不改色,“為保殿下安危……”
時歲用折扇掩住唇角笑意。
好個沈清讓,這謊撒得比他還要娴熟。昨夜暗衛分明來報,青城山晴空萬裡,哪來的雪崩?
“準奏。”皇帝輕飄飄的揮了揮手。
退朝時,蘇渙悄無聲息地湊到時歲身旁:“你猜的不錯,錦囊裡除了藥丸,還有封給太子的密信。”
時歲挑眉:“寫的什麼?”
“說你要毒殺太子。”蘇渙壓低聲音,“讓太子提前服下解藥,在宮宴上栽贓你毒殺儲君。”
“真有意思。”時歲輕笑,目光落在前方沈清讓挺拔的背影上。
那人耳力極佳,想必早已聽得一字不落。
“将軍——”他突然揚聲,折扇展開,“不是說好去城西買發帶?”
時歲三兩步追上沈清讓,指尖勾住對方腰間玉帶:“順道在醉仙樓用個午膳?”
沈清讓側首,正對上時歲含笑的眼。晨光那雙桃花眼裡灑下細碎金芒,仿佛盛着整個初春的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