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擡手,艱難撫上身前人冰冷的臉,清冷發顫的聲音混着心跳,“祁承……你知道嗎?”
“隻有你站在我這邊,你幫了我很多,我不知道怎麼還……是你讓我知道,原來很多事不是我的問題,我沒有錯……”
“…我以前很讨厭和人接觸…我當時推倒你,傷到你,很疼吧?對不起……但是你沒離開我,對我來說這就夠了。”
“後來我說要你離我遠一點,是我錯了,我舍不…舍不得你……你那時候還說别讓我走,我也不想讓你走,可以嗎…”
“所有人都覺得是我的問題,我自己也是……他們都巴不得離我越遠越好,可你沒有,你選了我…”
“求求你了,别說這些話,我隻有你……我喜歡你。”
那個不知道把自己包裹得多嚴、多深的少年在這一刻徹底卸下僞裝和防備,和喜歡的人傾訴這些。
林成許下定了很大決心,不管眼前的他是男生、是吸血鬼,甚至不是人類,這都無所謂,因為他是祁承。
是那個無條件選擇他的人。
是唯一一個讓他心動的人。
所以沒關系的。像小魚終于咬上了鈎,跟着捕魚人回到家,那是一片更溫暖的水域,那也是他們的家。
祁承怔怔地聽着,聽着他帶着哭腔跟自己說這些,擡起手覆上他的手,用力握住。
什麼意思……
這些話是什麼意思?
為什麼不讨厭我?
為什麼不害怕我?
我不是人類,我是吸血鬼啊。
“林成許。”他又松開那隻摩挲着自己臉的手,強制讓自己聲音冷靜下來,“你先聽我說可以嗎?”
林成許點頭,在這一刻他确定他們是雙向奔赴的,心髒像是被什麼柔軟的東西拖住,渾身都暖暖的。
他很喜歡祁承的聲音,第一次見面他就聽見了那句“他好香啊”,當時他不懂那是什麼意思,現在知道了。
目光落在自己右肩被包裹的傷口處,他甚至慶幸,慶幸自己的血可以讓祁承喜歡。
不是别人,是他。
…………
可料想的表白和情話沒有如期而至,他有些不可思議地看向祁承,黑眸緩緩睜大,睫毛快速忽扇着,心也提起來,慌得他有些喘不過氣。
“我幫你…是因為你很香,我隻能聞到你的味道,所以才會一次一次幫你,對你好也是害怕有别的吸血鬼像我一樣突然醒了把你搶走。”
“但是後來就不是了。”
“你還記得你手上的傷嗎?都是我咬的…那天下雨也是因為你嘴唇受傷流血我才會碰你的嘴,之後我們不是說了嗎?還可以當朋友。”
“你很好我知道,我後來幫你就是因為我們是好朋友,而且我吸你的血就應該幫你,所以你不用還我什麼,也不欠我什麼。”
…………
很多話,林成許今天聽到了很多話,但沒有聽到一句有關于祁承喜歡他的字樣。
喉結不自覺上下滾動,他看着那張不停一張一合、還有些腫的嘴,很想再吻上去,讓他閉嘴。
讓他說——我就是喜歡你,我因為喜歡你才會做這一切。
不光是為了你的血。
“今天是我的錯……我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控制不住自己……所以你想殺了我也可以,沒關系的。”
“在你身邊演了這麼久的人類我也很累,謝謝你願意做我的朋友,還有肖洵,魏子知,他們都是好人。”
“你更是。”
銀制小刀又回到林成許手裡,冰涼的手握着他有溫度的手,帶着他、帶着它,慢慢向心髒處逼近。
-
“爸爸媽媽,為什麼人類會死啊。”
小小的白色的人拉着兩隻冰涼的手問道。
男人微微俯身,将他抱在懷裡,他們站在山頂,這裡是最高處,可以看見所有吸血鬼和人類。
風雪皚皚,吹亂了他們的發絲。
“寶貝兒,你應該問我們為什麼不會死呀。”女人伸出手刮了刮他的鼻尖,笑起來很美。
“那我們為什麼不會死呀。”他學着媽媽的語氣說道,聲音奶裡奶氣的。
“因為我們是吸血鬼呀。”女人被他可愛到,伸手捏了捏他冰涼的小臉。
“這不是廢話嗎?”男人笑道。
“你管我呢。寶貝兒你記住,人類很狡猾,很會僞裝自己,他們難過不會哭,開心也不會笑,讨厭了更不會說出來。他們會騙你的,騙你喝摻了聖水的血,騙你拿着銀器——一定不要讓銀器碰到你的心髒,你會死的,這是唯一能殺死你的方式。”
白色的小人重重點起頭,漂亮的紅色眸子明明還帶着疑惑,卻頗為嚴肅地說道:“我知道了,謝謝媽媽。”
“誰教你這麼說話的?”男人擰起眉,把他放在地上。
白發跟着視線歪了歪,蒼白的小手指着下面高塔裡的人類,“是他們呀,他們告訴我做人應該有禮貌。”
“你是吸血鬼!”
“你怎麼總和人類混在一起!”
“你連我們的氣味都聞不出來,你還是吸血鬼嘛!”
“你根本不是我們的同類!”
“你不配當吸血鬼!”
一隻溫暖的手拉起他沒有溫度的手,帶着他逃離喧嚣的鬼群,帶着他來到世界邊緣,雨雪呼嘯而來,吹亂他們,世界隻有黑白色。
黑眸堅定不移地看着他,輕輕一個吻烙在他右眼上,“祁承,你要記得我。”
“你也要記得,你和他們不一樣。”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是你救了我,如果不是你我早就死了。”
“沒有你就沒有我。”
“離開這裡,别因為我傷心,你要開心。”
-
“他死了……他們把他殺了…為什麼啊?他有做錯什麼嗎?為什麼啊…”
白色的人跪在地上,用力抱緊渾身冰涼的人,想捂暖他,可自己也沒有溫度。
他輕輕喚着懷裡的人的名字,滾熱的眼淚止不住地往出流,砸在那張毫無血色的臉上,淚水混着血水順着懷裡人的額頭往下淌,眼尾、嘴唇,最後到脖頸,徹底消失不見。
可他還是一動不動。
他死了。
“他是人類啊寶貝兒,你是吸血鬼,你怎麼能和人類永遠在一起呢,他們是食物,不是夥伴。”女人在他身邊苦口婆心地說道。
“不是的,不是食物,媽媽,他和我講了很多人類世界有趣的事,他很好,他特别好——我為什麼不是人類?我為什麼不會死?為什麼我是吸血鬼啊…”
“永遠活着有什麼用?”他垂眸看着懷裡的人,替他擦幹自己淌下的眼淚,撫着他同樣冰涼的臉,喃喃着:“我活着,他死了……”
男人輕輕皺起眉,揉了揉他和自己相同的白發,“乖,睡一覺吧,睡醒了就好了。”
“怎麼辦啊…他死了…”他沒動,繼續自顧自說着。
女人和男人對視一眼,眸中皆流出心疼和不舍。
女人又笑了笑,明明眼裡噙着淚水,她還是笑得那麼好看,“寶貝兒,為什麼呢?”
“為什麼?沒有為什麼…媽媽,别讓我們分開可以嗎,求求你了……”白發的人擡眼看她,眼淚同樣蘊在眼眶中,模糊了猩紅色的眸子。
女人僵了一下,咬着顫抖的唇,擡手摸上他的後頸,用力。
漂亮的眼睛突然睜大,又緩慢閉上,最後,他倒在了女人懷裡,冰涼的手卻始終沒有松開懷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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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都不知道那個人類叫什麼。”女人歎了口氣說道。
“嗯,那就随便寫吧。”男人說道。
“你說他怎麼那麼犟,他怎麼就喜歡那個人類?人類有什麼好的?他還說活着有什麼用…他還……嘁,死孩子,随你了,心狠。”女人哭着說,用力用指甲在漆黑的棺材蓋上刻上劃痕。
“這你都能賴着我?誰心狠,誰先動的手?”男人反駁她。
“不是你先下定決心要封印他記憶的嘛?你以為我想啊!”
“不行,我吵不過你。”
“知道就好。”
聲音遠去,風雪掩蓋了新鮮翻出的泥土,血濺在上面,白色發絲纏着黑色發絲飄飄揚揚,喧嚣吵鬧徹底消失。
世界恢複寂靜,心跳聲依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