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四。
祁承站在客廳,司舟和顧遲闫坐在他對面的沙發上,司總難得繃着張臉,看不出表情。
“你們怎麼都不說話啊。”幾分鐘過去,祁承實在憋不住問道,手指摩挲着時不時發亮的手機。
“祁承。”這是司舟第一次這麼嚴肅叫他的名字,他皺着眉,聲音愈冷,“分手。”
祁承愣了愣,立馬站正身體,左右看了看自己兩隻手,合上,又分開。
司舟:“?”
顧遲闫:“……”
“這就是吸血鬼的智商?”顧遲闫湊近司舟小聲問道。
“孩子上次醒還是一千來年之前呢,不能對他抱有太大期望。”司舟故作深沉地歎了口氣。
“真新鮮,一千來歲的小孩兒。”
“那可不,颠覆顧老師的認知了吧?”
“還好,沒颠覆多少。前段時間還刷到個見鬼的直播間呢,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喲,文鄒鄒的。”
兩個人就這麼你一句我一句地聊起來,完全沒理還在靜靜等待的某隻吸血鬼。
祁承眯了眯眼,撈起紅色圍巾出了門。
林成許已經在外面等好久了。
他穿着短款克萊因藍色棉服,黑色褲子把人顯得高挑,藍色襯得人更白淨,臉頰凍得紅撲撲的,清隽的眉眼帶着難得的笑意。
“很冷吧?”祁承走近他,剛想把圍巾給他圍上,林成許搖搖頭,反手把圍巾圍在了他脖子上。
住宅偏僻,周圍沒有人家,陽光不是太盛,他們可以沿着蜿蜒的公路散步。
“不冷。”察覺出他的情緒沒那麼高,林成許輕聲詢問道:“怎麼了?是你哥哥和你說什麼了嗎?”
祁承點了點頭,“他讓我和你分手,”說着,他又用手做了個合分的動作,“這是什麼意思?我們也沒有牽手。”
心髒猛地一縮,林成許愣在原地,眉頭緊皺着。
他沒有前奏地抱住冷冰冰的人,手緊緊攬着他的背,将頭埋進他的頸間,聲音發顫,“分手就是我們分開,永遠不會再見面了,也不會像現在這樣……”
“那不要,我不想和你分開。”祁承幾乎是秒答,安撫地輕輕拍了拍他的背。
他又垂眸看着自己蒼白到幾乎要和雪融為一體的手,視線有些失焦……
他要是人類就好了。
可是他要是人類的話,他就不會和林成許在一起了。
事情好像陷入了閉環,記憶中熟悉的黑眸、現實裡擁抱的戀人、風雪掩埋的白色世界、漆黑一片的遠方,所有的一切都在給他們架上重重的枷鎖。
林成許不想和他分開,一點都不想。
他從來沒有這麼依賴過一個人,也從來沒有這麼舍不得一個人,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什麼指引着他,告訴他,你要愛他。
出于本意,出于真心。
“我不會答應他的,放心吧。”祁承又揚起笑容拍拍他的背,四處看,“我小時候住的地方就都是雪。”
林成許還是沒舍得放開他,擡起頭适應了一會兒雪白的世界,彎彎唇,“再和我講講你小時候的事吧。”
“嗯。給你戴,我不怕冷。”祁承點點頭,把圍巾摘下圍在了他脖子上,半張清隽的臉都被紅色圍巾包裹住。
林成許被他這樣子逗笑,難得膩歪一句,“好喜歡你,對我這麼好……”
“這次我想咬脖子,血凍僵了不好喝。”
林成許:“。”
-
白皚皚的雪地、聳入雲間的高塔、破敗的房屋,哭喊聲伴随着狂歡聲,一切都淹沒在風雪裡。
富麗堂皇的城堡裡,華麗的黑色燕尾服在移動,血色甜點精緻,燭火搖曳,光影映在白發少年精美絕倫的臉上,猩紅色的眸子泛着光。
他沒有像大家一樣穿着正式的燕尾服,簡單的白色襯衫掖在纖細的腰間,勾勒着少年擁有優越比例的身形。
那雙漂亮的紅色眼睛始終盯着圓桌上的血色甜點,瞳孔逐漸失焦,兩根手指輕輕撚着。
“聞不到人味兒的吸血鬼?那不就是廢物嗎?”
“養着他有什麼用啊?好看?”
“呵,怎麼着也比你好看。”
“好看有什麼用啊,花瓶兒似的。”
“他不是還有點兒用嗎?”
“有什麼用啊有用,你不知道吸血鬼嗅覺最重要啊,人吃多了血吸腦子裡去了吧。”
“信不信我咬你。”
周圍是大大小小的議論聲,祁承眯了眯眼,拿起一塊紅色小糕點賭氣似的塞進嘴裡,嚼,又捂着嘴快速跑了出去。
“哈哈哈哈哈!”
嘲笑聲愈來愈遠。
跑到城堡外面,他才把沒嚼幾口的甜點吐了出來,又幹嘔了幾聲,蹲在地上看着融化進雪裡的血發愣。
鼻子不停在冷空氣中慫來慫去,可是什麼也聞不到,嘴裡有甜點粘稠的感覺,但沒有味道,很惡心。
歎了口氣,白色的人站起身,擡眼間,他看見遠處一條曲折的隊伍正在朝這邊走來。
領頭的是一隻紅頭發的吸血鬼,他随手抓起一個人類小孩兒,把他抛起,又接住,親昵地用臉蹭了蹭小孩兒哭花的臉,旋即一口咬下去。
恐懼的哀嚎聲和興奮的尖叫聲交雜在一起。
血一路滴在地上,祁承怔怔地看着,精緻的眉毛蹙起,右眼上的痣若隐若現。
紅發吸血鬼注意到他,挑眉,把昏死過去的人類小孩兒随手一抛——人類恐懼地躲開,吸血鬼們興奮地撲上去。
“想什麼呢小鬼?”
下巴被冰冷的指尖挑起,祁承躲開他的手,那隻手又湊了上來,在他雪似的臉頰上蹭了下,血留在上面,突兀,和那雙漂亮眼睛是一個顔色。
祁承朝他皺鼻子,擡手嫌棄地蹭掉溫熱的紅色,視線一個一個掃過混在吸血鬼群中的人類。
冷空氣中混進來一股翹盼已久的香味,他一愣,又随着鬼群回到城堡,在慌亂的人群中穿梭,翻找,用力嗅。
“我要這個!”
“這個是我的!”
剛剛還舉止端莊優雅的吸血鬼們見到人類全都興奮起來,眸中閃爍着對食物渴望貪婪的光,争搶着自己感興趣的人類。
冰冷的手被握住,祁承下意識想甩開,曾經尚顯稚嫩的聲音現如今變得清冷,含笑,“去哪兒?”
少年一頭黑發,狹長的黑色鳳眸,眼尾輕輕上挑,燭火搖曳的光映在他同樣精緻的臉上,紅唇輕輕揚起,就是白淨的臉上有幾處淤青。
少年的手又被另一隻小吸血鬼拉住,他貪婪地注視着少年的脖頸,用力要把他拽進懷裡,露出尖牙。
祁承急忙擋在少年身前,掩下剛剛的欣喜,紅色眸子微沉,“走開。”
少年笑着握緊他的手,聽着他還和幾年前同樣清脆、但多了些冷意的聲音,嘴角挂着笑。
“這是我的食物!”小吸血鬼喊道。
“不是食物。他是我的。”祁承冷聲道,舉起少年和他相握的手。
吸血鬼能随意捕食人類正因為他們的能力,看着那雙猩紅的眸子、以及讓鬼不寒而栗的強大氣息,小吸血鬼張了張嘴,最後忿忿地離開了,撈起另一個落單的人類狠狠咬了一口。
慌亂的人群,兇殘的吸血鬼,飛濺起的鮮血。
他們站在搖曳的燭火前對視,猩紅色眸子蘊滿了深沉的思念,黑色眸子則是快要溢出來的愛意。
他們什麼都沒有說,直到白發少年冰冷的手被捂熱,他怔怔地看着他們相握的手,喃喃道,“暖的。”
少年歪了歪頭,循着他的視線看過去,就着他的手指着自己,“你的。”
後者眨了眨眼,與他對視,右眼上的棕痣露出來,“我的。”
吸血鬼抓住人類就不會讓他們輕易逃跑,會露出獠牙,咬住人類脆弱的脖頸,讓他們臣服自己,欣賞人類垂死前的掙紮。
豪華淩亂的大廳裡,隻有他們握着手,是人類握着吸血鬼的手。
有目光落在他們身上,少年微微傾身,“我們要裝一裝吧?”
祁承眯了眯眼,掃過那個狐疑盯着自己看的吸血鬼,松開少年的手,繞到他背後,“那你背我。”
少年微微俯身,笑着應下,打趣他,“好,吸血鬼大人。”
“别叫這個,叫我名字。”白發挨着黑發,胸膛貼着後背,下巴搭在人類肩膀上,聞着舒心的香味,他佯裝不悅地說道。
“嗯,祁承。”
雪又下起來,感受着溫熱的後背和冰涼的脖頸,祁承愣了愣,從他背上下來。
少年穿着破爛的麻布衣服,露出一塊又一塊凍得通紅的皮膚,鎖骨凸出,脖頸曲線明顯,看着就饞鬼。
他把自己身上的襯衫脫下,披在少年身上,自己裡面隻穿着一個單薄的裡衣,鑽進少年懷裡,抱着他,将頭埋進他肩膀,感受着震耳的心跳聲,嘴角揚起。
“看看我……”顫抖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白發少年微微側頭,溢滿溫柔的黑眸中映着他精緻的臉龐,他的紅色眸子裡也隻有他一個人。
“想我嗎?”清冷的聲音蘊着一絲委屈,還帶着隐隐的哭腔。
“想。”白發又在少年頸間蹭了蹭,他感受不到冷,但能感覺到抱着自己的人很暖,暖得他快化了。
“我一直想見你,但是不行…你為什麼要回來呢?被他們吃掉怎麼辦?”祁承問他。
少年輕輕搖頭,抱着他的手收得更緊,指腹撫過他的冰涼背,“你想見我我也想見你。”
“别擔心,我這不是沒事嗎?”他又摸上蒼白柔軟的臉,笑着說道。
對視間,冰冷的手被塞進白發吸血鬼嘴裡,血流出,下一秒,觸碰到少年傷痕累累的臉。
疼痛在快速消失,少年卻蹙起眉,握住他的手腕,“别人看見怎麼辦?你會有麻煩的。”
“放心好了。”祁承順勢牽起他的手,安撫似的握了握,“爸爸媽媽回來了,他們不敢把我怎麼樣。”
少年無奈輕笑一聲,突然鼻子一癢,打了個噴嚏,兩人都愣了一下,旋即笑出聲。
“我帶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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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暖的房間裡挂着古色古香的壁畫,窗戶很小,整個房間都是棕色,他們坐在壁爐前烤着火。
少年換上了新衣服,白色裡衣寬敞,露出誘人的鎖骨,跟着呼吸頻率輕輕浮動,火光搖曳,在他清隽的臉上跳起舞來。
他被勾出尖牙的吸血鬼撲倒在地,笑着歪了歪頭,手撫着他的白發,“做什麼?”
“想親我……還是想吃了我?”
祁承眨眨眼,冰冷的手按上他紅潤的嘴唇,按了按,“舍不得吃了你,我就咬一口好不好?”
“那你準備拿什麼跟我換啊。”少年抵住他要落下的嘴,手指摸上他的尖牙,輕輕在上面兜了一圈,眉眼輕挑。